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盯着脚下的金砖。
“宣,十三司特聘顾问顾长清,锦衣卫指挥同知沈十六,觐见——”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顾长清整了整衣袖,迈过高高的门槛。
他没穿官服,只是一身青衫,手里还提着一个黑漆木箱。
沈十六走在他身前半步。
两人走到大殿正中。
跪拜。
叩首。
“顾长清。”
宇文昊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
“魏卿说你以邪术惑乱东宫,甚至给太子施以‘冰刑’,你可认罪?”
顾长清直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
左侧文官队列中,魏征一步跨出,手持象牙笏板。
“陛下!臣非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正视听!”魏征声音洪亮,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昨夜臣收到一封匿名信。”
“言辞凿凿称东宫‘鬼语’乃机关所致,‘邪症’乃药物所迷。”
“若真如信中所言,那我大虞朝堂这几日岂不是被一介妖人玩弄于股掌?”
“臣恳请陛下,准许此人在朝堂之上自辩。”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这‘格致’之理说个清楚!若是假的,臣请立刻将其斩首示众,以谢天下!”
顾长清瞥了魏征一眼。
这老头,倒是比想象中更有种。
没直接喊打喊杀,反而给了个说话的机会。但这机会,也是把断头刀。
严嵩站在百官之首,眼皮耷拉着,看似老僧入定,实则余光阴毒地扫过魏征。
多管闲事的老东西。
“准。”宇文昊吐出一个字。
顾长清也不废话,直接打开那个黑漆木箱。
“既然魏大人想看,草民就献丑了。”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浑浊的水。
接着又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小撮白色粉末。
“诸位大人,前些日子京城盛传‘鬼火索命’。”
“说是无生……说是妖道做法,能凭空招来地狱冥火。”
顾长清一边说,一边将那撮粉末倒在了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湿布上。
大殿内光线昏暗。所有人的脖子都伸长了。
“装神弄鬼。”严党中有人小声嗤笑。
顾长清没理会,只是静静地等着。
一息。
两息。
湿布上的水分慢慢挥发。
突然——
呼!
一团幽绿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腾起,在半空中摇曳,发出嗤嗤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大蒜味在大殿内弥漫开来。
“鬼火!”
“护驾!快护驾!”
几个胆小的言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殿前侍卫仓啷啷拔刀出鞘。
沈十六动也没动,只是伸手按住了离顾长清最近的一名侍卫的刀柄。
稍一用力,将对方的刀硬生生压回了鞘中。
“慌什么。”顾长清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神色平淡。
“这不是鬼火,这叫‘白磷’。人骨腐烂,亦可生此物。”
“乱葬岗多磷火,非冤魂不散,实乃尸骨未寒,遇风自燃罢了。”
他指了指那团还在燃烧的绿火。
“妖道以此物涂抹于纸人、符咒之上,待水分一干,自然起火。”
“诸位大人读的是圣贤书,却连这江湖把戏都分不清?”
大殿内一片死寂。
魏征死死盯着那团火,花白的胡须颤抖着。
他是读死书的人,但这辈子也没见过火能从水里生出来。
顾长清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反手又拿出一个瓷碗,倒入清水,滴入几滴无色药水。
“这是‘显影水’。”
他又取出一张看似空白的黄纸,往水里一浸。瞬间,黄纸上渗出殷红如血的字迹:【严】。
哗——
满朝哗然。
严嵩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杀意。
顾长清把那张滴血的纸随手扔进盆里:“这也是戏法。碱水遇姜黄,色如鲜血。”
“所谓的‘血书告天’,不过是酸碱之道。”
他站直身子,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太子殿下所患,非是被鬼怪缠身,而是被人长期在熏香中下了曼陀罗与蟾酥。”
“曼陀罗致幻,蟾酥乱心。”
“东宫那面墙壁内,藏着两根铜管,连接殿外。”
“有人日夜对着铜管低语,声音聚于殿内,如鬼魅在耳。铜管传声,药物致幻,磷火惑人。”
“这就是你们敬畏的‘天谴’,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神迹’。”
“十三司顾长清,今日便用这‘格致’之术,破这满城妖言!”
哐当。
不知是谁的笏板掉在了地上。
魏征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着顾长清,像是看着一个怪物,又像是在看一块璞玉。
但他终究是御史。御史的职责,是维护法度,而非真相。
“好一个格物致知。”魏征声音有些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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