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扯着破败的幡旗,猎猎作响。
两根粗麻绳勒进横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沈晚儿和严秀宁悬在半空,脚下是几丈深的青石台阶。只要绳子一断,便会摔成肉泥。
沈十六死死盯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手背青筋暴起,绣春刀出鞘半寸,刀身震颤。
“别动。”一只手按在他肩上。
顾长清没看他,视线落在道观大门上方那个复杂的滑轮装置上。
这装置很精巧,连着两根主绳,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是‘双生结’。”顾长清语速很快,“左边松一寸,右边就会紧一寸。”
“你冲上去救晚儿,严秀宁立马会被勒死。反之亦然。”
沈十六身形一僵。
就在这时,山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群身穿青衣的家丁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严府的大管家,严忠。
严忠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半空的严秀宁,顿时尖叫起来:“大小姐!”
他转头冲到沈十六面前,唾沫星子乱飞:“沈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要是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相爷饶不了你!”
沈十六猛地转头。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意,让严忠下意识退了两步。
“滚。”一个字,像是从胸腔里炸出来的。
严忠仗着身后跟着几十名好手。又是代表首辅而来,腰杆子硬得很:“沈同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相爷说了,今日这局,必须保全严家颜面。你的人手多,必须先去救大小姐!”
“你说什么?”沈十六手中的刀锋偏转,指着严忠的鼻子。
“怎么?想造反?”
严忠冷笑,一挥手,身后的家丁纷纷抽出短棍利刃。“相爷有令,谁敢怠慢大小姐,格杀勿论!”
“小的们,给我上,先救小姐!”
“找死!”锦衣卫的番子们瞬间拔刀。
一边是救妹心切的锦衣卫,一边是奉命行事的相府家丁。
双方在道观门口剑拔弩张,火药味一点就着。
“闹够了吗?”顾长清怒吼。
他一边解开身上的飞鱼服扣子,一边往前走。
“这是哪?”他问。
没人敢接话。
“这是无生道的总坛,是人家的地盘。”
顾长清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人家搭了戏台子,请了角儿,你们倒好,自己在台下打起来了。这不是给人家看笑话吗?”
严忠皱眉:“顾大人,这没你的事……”
“闭嘴。”
顾长清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穿过两方人马的对峙线。
沈十六想要伸手拉他:“顾长清!”
“待着。”
顾长清头也不回,“看好这群蠢货,别让他们坏事。”
他走到道观那扇朱红大门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缓缓举起双手,掌心向外,示意自己两手空空。
风卷起他的衣摆,白衣胜雪。
“林霜月。”
他开口喊道,语调平稳,就像是在茶馆里喊小二添水。
“我知道你在听。这出戏排得不错。”
“把严、沈两家的千金抓来,引得两家在门口自相残杀。”
“要是刚才真的动了手,死了人。不管这俩姑娘最后救没救下来,严嵩和沈十六这梁子算是结成了死扣。”
“到时候朝堂大乱,严党和锦衣卫死磕,陛下头疼。你们无生道正好趁乱起势,浑水摸鱼。”
顾长清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
“算盘打得响,可惜,也就是个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吱呀——
道观二楼的雕花木窗缓缓推开。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窗台上,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那是莲花的纹路。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单薄的白衣书生,指尖绕着一缕黑发。
林霜月。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显露身形。
哪怕看不清全貌,那股清冷出尘的气质。也与这阴森诡谲的修罗场格格不入。
“顾大人好胆色。”
林霜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脱了官服,卸了兵刃,是想来投诚?”
“是来和你做生意。”
顾长清仰着头,脖颈修长,“你手里的两个人,现在是你的护身符。”
“但只要再过一刻钟,她们就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林霜月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哦?”
“现在严嵩的人和锦衣卫还没打起来,是因为人质还活着,大家投鼠忌器。”
顾长清指了指身后,“一旦这两个姑娘死了,哪怕只是其中一个死了。”
“你猜,严嵩那个老狐狸会怎么做?”
“沈十六这头疯虎会怎么做?”
“他们会立刻停止内斗,联手把这座山给平了。”
“严嵩要面子,沈十六要报仇。两股大虞朝最顶尖的势力合流。”
“你觉得你这几百号教众,还有你自己,能活过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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