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儿坐在石凳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依旧不说话。
顾长清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几张彩纸。
他在折纸。
手指灵活地翻飞,不一会儿,一只精巧的纸鹤就出现在掌心。
“你看,这鹤还有脚。”
顾长清把纸鹤放在石桌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纸鹤晃晃悠悠地往前滑了两寸。
沈晚儿的视线被牵引着,跟着那只纸鹤移动。
“小时候我娘说,纸鹤能带走噩梦。”顾长清一边折第二只,一边随口胡扯。
“我那时候不信,后来在死人堆里睡了一觉。”
“醒来发现手里攥着个这玩意儿,居然真没做噩梦。”
沈晚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询问的眼神。
“想学?”
顾长清把一张红纸递过去,“先对折,再把角翻过来。”
沈晚儿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接过那张纸。
她的动作很慢,很笨拙。完全不像以前那个绣花能绣出百鸟朝凤的巧手姑娘。
但她在做。
不远处的廊下。
沈十六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那把绣春刀。
手里拿着一块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刀身。雪亮的刀锋映出他冷硬的眉眼。
“您不去帮帮忙?”
雷豹蹲在一旁,嘴里叼着根草根,没个正形。
“帮什么?”
“哄孩子啊。”
雷豹朝那边努努嘴,“顾大人这手艺绝了。要是哪天不当官了,去街头摆摊也能混口饭吃。”
沈十六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石桌旁的一高一矮。
沈晚儿折坏了一张纸,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
顾长清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笑着拿过另一张纸,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压平折痕。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桠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我不行。”
沈十六低下头,继续擦刀。
“我的手是杀人的。”
雷豹翻了个白眼:“杀人怎么了?”
“杀人是为了让该活的人好好活着。”
“你看顾大人,他不也是整天跟尸体打交道?也没见他把小姑娘吓哭。”
“那是他。”
沈十六收刀入鞘。
咔哒。
声音清脆。
但他看向那边的眼神,却柔和得不像话。
这是沈家出事以来,沈晚儿第一次主动做一件事。
这就够了。
……
入夜。
十三司的卷宗室里灯火通明。
顾长清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手里拿着一支朱笔,在上面画着圈。
沈十六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还没睡?”
“睡不着。”
顾长清头也没回,“我在想林霜月最后那句话。”
“北疆?”
“对。”
顾长清手中的朱笔点在地图的最北端。
“严嵩的报复来得太快,太急。这不像那老狐狸的作风。”
“除非……”
“除非他在掩盖什么。”沈十六接话。
“没错。”顾长清的手指顺着京城往上滑。
穿过居庸关,越过长城,最后停在一个军事重镇上。
“宣府。”
“无生道在京城的根基被拔了,林霜月却能全身而退。”
“她没有往南去江南富庶之地,也没有往西去川蜀天险。而是指名道姓要去北疆。”
顾长清转身,看着沈十六。
“那里是边防重地,也是你爹当年的埋骨之地。”
沈十六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是说……”
“我没证据。”
顾长清扔下笔,“但直觉告诉我。”
“严嵩这么急着想削弱锦衣卫,甚至不惜动用他在兵部的关系把钱拨给五城兵马司。”
“就是怕锦衣卫的手伸到北边去。”
就在这时。
北方。
风雪漫天。
一支没有任何旗号的商队,正在古道上艰难跋涉。
所有的马匹都裹着厚厚的棉布,以免马蹄声惊动巡逻的边军。
一辆黑色的马车里。一只纤细惨白的手掀开了车帘。
林霜月没有戴面具。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却透着一股死气。
她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雪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圣女。”
一名属下在车外低声汇报,“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严阁老已经稳住了局面。”
“稳住?”
林霜月放下帘子,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忽。
“那是他在给自己挖坟。”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轻轻摇晃。
“通知那边,祭品到了。可以开始了。”
“是。”
……
三日后。
京城,深夜。
更夫刚敲过三更天。
一阵急促如雷的马蹄声,在朱雀大街上疾驰。
那马显然是跑脱了力,口吐白沫,四蹄发软,却在骑手的鞭策下拼命狂奔。
“八百里加急!阻者杀无赦!”骑手背上插着令旗,声音嘶哑。
守城的禁军刚要阻拦,看到那面红黑相间的令旗,吓得立刻搬开了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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