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里的苦味呛人。韩菱把刚熬好的安神汤放在桌案上。
“这药得趁热灌。”
她没看屋里的两个男人,转身去收拾那一堆染血的纱布。
顾长清靠在门框上,看着榻上的沈晚儿。
小姑娘醒了有两个时辰。
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承尘,眼珠子半天都不转一下。
“韩大夫。”
沈十六坐在榻边,平日里握刀极稳的手。此时端着那个瓷碗,汤药洒出来两滴。
他恍若未觉。
“晚儿她……还要多久能认人?”
韩菱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身子没大碍,皮外伤养养就好。”
她转过身,擦了擦手,“但那迷药霸道,再加上受了惊吓。心里的这道坎,药石无医。”
沈十六沉默。
他把碗递到沈晚儿嘴边。
“晚儿,喝药。”
沈晚儿没躲,也没张嘴,就像没听见。
沈十六还要再劝,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碗。
“你这么喂,她只会觉得你在逼供。”
顾长清拿了个碗自己倒了点,仰头喝了一口,甚至还咂摸了一下嘴。
“苦是苦了点,但比诏狱里的馊饭强。”
他把那碗药重新凑过去,语气随意:“沈晚儿,这药里加了甘草。”
“不喝拉倒,回头留疤了别找我要美容方子。”
沈晚儿的睫毛颤了一下。
她慢慢转过头,看了一眼顾长清,又看了一眼那碗黑乎乎的药汁。
那是求生的本能。
她张开嘴,机械地吞咽着。
沈十六松了一口长气,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颓然靠在椅背上。
“多谢。”
“别谢太早。”
顾长清把空碗扔给韩菱,“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可比这碗药苦多了。”
……
果然。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吵翻了天。
严嵩并没有因为女儿的获救而感激涕零。
相反,这位内阁首辅甚至没等沈十六写完结案折子,就先发制人。
“锦衣卫护卫不力,致使严家嫡女深陷贼窟,受尽折磨!”
严党言官闻风而动,弹劾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向御案。
他们不提无生道的阴谋,也不提严秀宁的主动挑衅。
只咬死一点——沈十六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让京城重地混入了邪教妖人,是为失职。
更恶毒的是,严嵩提出“锦衣卫虚耗国库,难堪大用”。
请求削减北镇抚司三成的岁入,转拨给五城兵马司。这是要在沈十六的脖子上勒绳子。
西苑,仁寿宫。
宇文昊盘着手里的两颗核桃,听着下面的争吵,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十六,又看了看旁边垂手而立的顾长清。
“十六。”
“臣在。”
“严阁老说你办事不力,你认吗?”
沈十六叩首:“臣救护来迟,令严小姐受惊,臣认罚。”
“但无生道妖人潜伏已久,若非顾大人设局,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昊笑了笑。
那是帝王的平衡术。
“既然认罚,那就罚你半年俸禄,闭门思过三日。”
严党的人刚要露喜色,宇文昊话锋一转。
“不过,铲除无生道京城分坛,击杀妖女,也是大功。”
“功过相抵,这半年俸禄朕就不补给你了,但北镇抚司的开支……”
皇帝顿了顿,看向严嵩。
“严阁老,五城兵马司若是能在一日之内破获此案,朕就把这钱拨给他们。”
“如何?”
严嵩眼皮跳了跳,躬身道:“陛下圣明。”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抹平。
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沈十六除了丢点银子,毫发无伤。
退朝后,东宫。
太子宇文朔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他屏退左右,只留顾长清一人。
“先生请坐。”没有君臣之礼,只有对前辈的敬重。
顾长清也没客气,径直坐下:“殿下这几日睡眠如何?”
“自从那妖道伏法,孤再无梦魇。”
宇文朔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羊脂白玉,雕着一只麒麟,温润生光。
“这是孤满月时,父皇所赐。”宇文朔将玉佩推到顾长清面前。
“孤知道,身在皇家,给金银俗物是羞辱先生。”
“这块玉,能在宫中行走无碍,或许日后先生用得上。”
顾长清没接。
“殿下,这礼太重。”
“比起孤这条命,不重。”
宇文朔站起身,走到顾长清面前,压低了声音:“严家这次虽然没讨到好,但严嵩睚眦必报。”
“先生在明处,孤在暗处。若有变故,这块玉就是孤的承诺。”
这是结盟。
顾长清看着那块玉,片刻后,伸手收起。
“既然殿下这么说,那臣就当是个护身符了。”
……
沈府。
难得的清静。
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落了一地,没人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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