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中央邮局的拱形大厅里,时光仿佛凝固在十九世纪末。孔雀绿色的铸铁立柱支撑着高耸的彩绘玻璃穹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这里曾是法国殖民时期的建筑杰作,如今依然是城市的地标,但工作日午后的邮局人流稀疏,只有几个外国游客在购买邮票明信片。
谢洛琛将车停在两个街区外。他们步行前来,林雅戴上谢洛琛准备的鸭舌帽和口罩,遮住脸上的划痕。他则换了一副无框眼镜,穿着朴素的灰色POLO衫,与平日那个西装革履的集团CEO判若两人。
“B区在二楼西侧。”谢洛琛低声说,目光扫视着大厅的安保摄像头,“长期储物柜区,很少有人去。”
他们走上宽阔的旋转楼梯,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楼比一楼更安静,成排的老式黄铜储物柜镶嵌在柚木墙板中,像一个个沉默的金属墓碑。
B-47在第三排中间位置。柜门上的黄铜编号已经氧化发暗,锁孔周围有细微的划痕——近期有人试图打开过,但失败了。
谢洛琛拿出梅给的钥匙,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林雅注意到这个细节,轻声问:“你从没打开过?”
“我不知道这个柜子的存在。”谢洛琛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生涩的咔哒声,“母亲去世后,父亲处理了她所有的私人物品。我以为什么也没留下。”
柜门弹开了。
里面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成沓文件,只有三样东西:一个老式牛皮纸信封,封口用火漆封着;一本深蓝色布面笔记本;还有一个用丝绸包裹的扁平物体。
谢洛琛先取出笔记本。翻开扉页,娟秀的高棉文写着:“给琛儿,当你准备好知道真相时。——爱你的母亲,2003年7月”
日期是她去世前两周。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翻页。笔记本里不是日记,而是一份系统的调查记录:水源地水质检测数据、与政府官员的会议纪要、法律条款分析、甚至手绘的地图和水流走向图。每一页都密密麻麻,有些地方还用红笔做了标注。
“看这里。”林雅指向中间一页,标题是“吴哥之泉控股股东结构分析”。下面是一个手绘的股权结构图,箭头和名字交错——
最上层是“吴哥之泉控股(开曼)”,向下分出三条线:一条指向“达恩彭集团(谢清远,代持)”,一条指向“王室投资基金(匿名账户)”,第三条线最模糊,只写着一个问号和“海外资本?”。
在旁边空白处,有一行小字注释:“清远承认代持,但拒绝透露实际受益人。他说知道太多会有危险。但昨晚他醉酒后提到一个名字:西哈……”
名字没写完,墨水在这里晕开,像一滴泪。
“西哈沃。”林雅低声说出那个名字,“我的堂兄。”
谢洛琛的手指在纸页上收紧,留下褶皱。“我父亲为他代持股份。这意味着,当年反对开发最激烈的人——我母亲,她的丈夫却在暗中为开发方持股。”
“也许是被迫。”林雅说,但自己也不确定。
他们继续翻阅。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是匆忙写下的,字迹潦草:
“7月10日:沃拉副部长终于同意会面。他承认收到‘来自高层的压力’,必须批准开发许可。我问他高层是谁,他只说‘你惹不起的人’。”
“7月12日:清远今天很恐慌。他说如果我们继续调查,全家都会有危险。我问他是不是西哈沃,他没有否认。他说不只是西哈沃,还有更强大的力量,涉及国际矿产公司。”
“7月14日:瑞士实验室的最终报告到了。污染程度超出想象。如果公开,整个开发计划会被终止。但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已将所有原始数据复制三份,一份交给索昆保管,一份邮寄给日内瓦的律师,一份……我还在考虑藏在哪里。”
“7月18日:明天要去水源地做最后一次实地核查。清远求我不要去,但我必须去。如果我不回来,琛儿,请记住:水是生命,不是商品。保护它。”
日记到此为止。下一页是空白。
谢洛琛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林雅看见他喉结滚动,下颌紧绷,但再睁眼时,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打开信封。”他说。
林雅小心地剥开火漆。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和一张老照片。
信纸上写着简短的几行字:
“琛儿,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无法亲口告诉你真相。不要怪你的父亲,他是被迫的。真正的敌人隐藏在王室和国际资本的交汇处。证据在三处:索昆那里有合同副本,日内瓦律师有实验室报告,而我,在仓库的水源碑下埋了最重要的东西——开发方贿赂官员的银行转账记录原件。钥匙在梅那里。小心,他们无处不在。永远爱你,我的儿子。——妈妈”
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泛黄。年轻的谢洛琛母亲站在洞里萨湖边,身边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谢洛琛。两人都笑着,背景是柬埔寨乡村的田园风光。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琛儿八岁生日,他说长大后要帮我保护所有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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