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在眼前炸开,像一场沉默的雪崩。林雅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压过了快门声和人群的骚动。她站在讲台后,手指按在那份泛黄的保密协议复印件上,透过投影仪的光,能看见纸张边缘二十年时光留下的淡褐色痕迹。
“这份文件签署于2003年7月20日,”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发布厅,出奇地平稳,“签字方包括当时的环保部副局长沃拉、王室成员诺罗敦·西哈沃、澳大利亚矿业勘探公司代表,以及奥西里斯资本前亚洲区副总裁——阿丽雅·索恩女士的父亲。”
大屏幕上,签名被放大到每一个笔画都清晰可见。记者区一片哗然,有人倒吸冷气,有人开始疯狂敲击键盘。
林雅继续,一张接一张地展示证据:瑞士实验室的水质报告、银行转账记录、她婆婆手写的调查笔记、索昆的录音文字稿……每个文件都配有简洁的说明,每一条时间线都严丝合缝。她没有控诉,没有煽情,只是陈述事实——而事实本身已经足够震撼。
当最后一张证据——谢洛琛母亲那封写给陌生人的遗书——出现在屏幕上时,发布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高棉文的字句被翻译成英文投在一旁:“柬埔寨的水不该被任何人垄断,它属于每一个在河边洗衣的母亲……”
后排有记者悄悄擦了下眼角。
谢洛琛这时走上前,站在林雅身边。他没有看屏幕上的证据,而是直视着台下的镜头。
“二十年前,我的母亲因为试图阻止这一切而失去生命。”他的声音低沉,但每个字都像刻在石头上,“过去十年,我一直在寻找真相。而我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谋杀案的答案,更是一个系统性的掠夺——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对公众信任的掠夺,对这个国家未来的掠夺。”
他停顿,目光扫过全场:“今天,我和我的妻子选择公开这一切,不是因为我们想要摧毁什么,而是因为我们认为,重建必须从清理废墟开始。”
提问环节开始,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公主殿下,您指控自己的堂兄西哈沃王子直接参与,这是否意味着王室内部存在系统性问题?”
林雅深吸一口气:“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以王室成员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柬埔寨公民的身份。我相信任何机构都可能出现错误,而纠正错误的勇气,才是这个机构能够长久存在的根基。”
“谢先生,您是否担心这会影响达恩彭集团的业务?奥西里斯资本仍然是你们的主要投资人。”
谢洛琛的回答简洁有力:“今天早晨,我已经启动程序,回购奥西里斯资本持有的全部股份。资金来源是我个人抵押了所有资产,以及几位认同我们理念的新投资人的支持。从今天起,达恩彭将转型为员工与社会共有的企业,专注水资源保护和可持续开发。”
台下一片惊叹。这意味着他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有消息称沃拉部长已经辞职,西哈沃王子放弃了王室头衔,阿丽雅女士离开柬埔寨。这是否意味着您认为正义已经得到伸张?”
这次,林雅和谢洛琛对视一眼,然后由林雅回答:“个人的问责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正义,是确保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我们将在下周向国民议会提交《水资源透明法案》草案,要求所有水源开发项目必须公开环境影响评估,接受独立监督,并将大部分收益返还当地社区。”
发布会持续了一小时十七分钟。结束时,记者们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冲出发布厅去发稿。林雅和谢洛琛被大使馆安保人员护送着回到内部区域,门关上的瞬间,外界的喧嚣被隔绝。
两人站在空荡的走廊里,谁也没有先动。肾上腺素正在退去,留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某种奇异的轻盈。
“你做得很好。”谢洛琛终于开口。
“你也是。”林雅转过身看他,“回购所有股份……你从没告诉过我。”
“昨晚在船上决定的。”谢洛琛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我母亲留下的信里说,‘如果‘一切’是建立在掠夺和谎言之上,那么失去它,才是真正的获得。’她说得对。”
林雅走近一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睁开眼,看着她。
“发布会前,查克叔叔告诉我,西哈沃放弃了头衔。”她说。
“我知道。皮埃尔收到了正式文件。”
“你觉得他是真心的吗?”
谢洛琛沉默片刻:“我不在乎。法律会判断他的罪责,而我们的任务,是确保他这样的人再也没有机会伤害任何人。”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皮埃尔和瑞士大使一起走来。大使是位银发女士,气质干练,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两位,首先,我要感谢你们的勇气。其次……国王办公室刚刚联系了大使馆。”
空气瞬间紧绷。
“国王陛下正在从欧洲返回的专机上。”大使继续说,“他通过秘书传达:第一,对已故谢清远夫人的遭遇表示深切哀悼;第二,支持对相关事件进行全面、透明的调查;第三,邀请两位明天下午前往王宫,进行私人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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