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几步:“但妥协不能无止境。你叔叔查克的问题在于,他为了保存家族表面的和谐,容忍了核心的腐败。而你现在做的,是用手术刀切除腐烂的部分——很痛,很危险,但必要。”
“叔叔他……”林雅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选择了退休,去暹粒的寺院静修。这是他能为家族做的最后贡献——用离开来赎罪。”国王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而你,林雅,你选择了留下,面对更艰难的道路。”
他停顿,目光落在她颈间的徽章上:“谢洛琛的母亲……我见过她几次。她有一种那个年代少见的理想主义。我以为那种理想主义已经在战火和现实中消亡了,但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它的复活。”
林雅感到眼眶发热。她低下头:“我还有很多要学习。”
“学习如何平衡理想与现实,这是每个想要改变世界的人都必须面对的课题。”国王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象牙印章,递给她,“这是我的私人印信。不是给你特权,而是给你一个象征——当你遇到无法逾越的阻碍时,出示它,代表王室最高层在关注这件事。但只能用三次,用完了,你就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
林雅双手接过印章。象牙温润,刻着精细的吴哥窟图案和国王的密文。
“最后一次提醒,”国王的声音严肃起来,“你们掀翻了一张桌子,但房间里还有很多张桌子。水务、矿业、土地……每一个领域都有自己的利益网络。你们动了水务,其他领域的人会警惕,会联合,会反扑。查克说的‘更高的力量’不是虚构——那是一张横跨政商、渗透各界的网,你们只是撕开了其中一个线头。”
“我们准备好了。”林雅握紧印章。
“那就去吧。”国王最后看了她一眼,“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现在是那艘船,而整个国家的水,都在看着。”
外厅里,珍娜公主正与谢洛琛低声交谈。看到林雅出来,珍娜立刻迎上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这在王室礼仪中很不寻常,但珍娜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太好了。”珍娜在她耳边快速说,“基金会下周就正式启动,我已经联系了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和世界银行,他们都有兴趣合作。但我们需要一个震撼的开场项目。”
“三号水源地生态修复?”林雅问。
“更大。”珍娜的眼睛发亮,“整个洞里萨湖流域的可持续管理计划。我昨晚和几位国际专家视频会议,如果我们能整合上游森林保护、中游农业节水、下游生态旅游,这将成为东南亚水资源管理的典范。”
谢洛琛点头:“达恩彭可以承担技术支持和部分资金。但我们需要地方政府和社区配合。”
“那就一家一家去谈。”珍娜的斗志显然被点燃了,“先从水源地周边的村庄开始,我们亲自去,听他们的需求,让他们成为项目的主人,而不是被动接受者。”
他们一边讨论一边走出王宫。晨光已经洒满庭院,喷泉在阳光下闪烁着彩虹。林雅回头看了一眼觐见室关闭的门,感到肩上那顶“水冠”的真实重量。
车子驶离王宫时,谢洛琛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皮埃尔的邮件。他说在整理国际诉讼材料时,发现了一些异常。”
“什么异常?”
“澳大利亚那家矿业公司退出柬埔寨市场的声明里,有一句模糊的话——‘鉴于合作伙伴的战略调整’。皮埃尔查了他们在其他国家的项目,发现过去三个月,他们同时在菲律宾和越南也缩减了业务,但将资金转移到了……老挝和缅甸的新项目。”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可能预感到在柬埔寨会出事,提前转移了阵地。”谢洛琛滑动屏幕,“更奇怪的是,他们柬埔寨分公司的负责人——一个叫詹姆斯·米勒的澳大利亚人——在昨天发布会后,没有随公司撤离,而是申请了个人旅游签证延期,留在了金边。”
林雅感到一丝不安。“监视我们?”
“或者等待新指令。”谢洛琛收起手机,“皮埃尔建议我们保持警惕。国际资本的游戏从不真正结束,只是换个棋盘。”
车子在金边早晨的车流中缓慢行驶。街道两旁的电视店橱窗里,正在重播昨天发布会的新闻片段。林雅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平静地讲述着二十年前的谋杀案。路人驻足观看,表情各异——震惊、怀疑、愤怒,也有支持。
“我们成了公众人物了。”她轻声说。
“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再悄悄行动。”谢洛琛握住她的手,“但也意味着,如果我们出事,会有很多人注意到。”
接下来的一周在疯狂的工作节奏中度过。
基金会正式挂牌成立,办公室设在金边一栋不起眼的旧法式建筑里,而不是豪华的商业大厦。珍娜坚持“钱要花在项目上,不是门面上”。开幕当天,联合国环境署代表、几家欧洲基金会负责人、以及十几个本地环保组织的代表挤满了小小的会议室,门口还有几十个村民代表——他们是坐夜班大巴从各省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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