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眼神复杂:“分成方案很好,钱更多当然好。但您知道我们真正想要什么吗?”
林雅等待。
“尊重。”桑恩说,“想要他们说人话,想要他们兑现承诺,想要他们看着我们的眼睛时,不觉得我们只是土地的一部分,像树或者石头。”
楼下传来猪的哼叫。夜更深了。
林雅当晚睡在竹席上,身下只铺了一层薄毯。屋外虫鸣如潮,屋内闷热难耐。她辗转反侧,脑中回响着桑恩的话。
凌晨三点,她终于起身,点亮煤油灯,打开笔记本电脑——这里没有网络,她只能打字记录。
“第一天观察:村民的愤怒不只源于经济利益分配不公,更源于尊严的被剥夺感。Provida的基层管理方式存在严重问题:承诺不兑现,沟通不透明,将村民视为资源提取对象而非合作伙伴。这种态度正在制造火药桶。”
她停顿,回想少年颂恩眼中的火光。
“试点项目不能只是经济方案,必须包含尊严恢复机制。建议:1.成立村民监督委员会,参与取水量的日常监测;2.公司管理层每季度必须到村庄开听证会;3.所有合同文件必须翻译成通俗高棉语,附图解说明……”
打字声在寂静的夜里单调作响。突然,楼下传来动静。
林雅悄悄下楼,看到颂恩正蹲在猪圈旁,借着月光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发现她时,少年慌忙合上本子。
“我吵到您了?”他问。
“没有。你在写什么?”
颂恩犹豫了一下,打开本子。是素描,画着村庄、水井、Provida的卡车,还有一些抽象图案——水从土地流向瓶子,瓶子变成金钱,金钱流向城市,而土地干裂。
“我想当建筑师。”少年低声说,“设计不需要抽干地下水的房子。但村里没有好学校,我连高中都没读完。”
林雅看着那些画。线条笨拙,但充满力量。
“如果学校建起来,”她说,“你会继续读书吗?”
颂恩苦笑:“我十七了,太老了。”
“我二十八了,还在学习。”林雅说,“学习没有年龄。”
少年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您真的会帮我们建学校吗?还是像他们一样,只是说说?”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林雅一直试图回避的自我怀疑。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我有计划,有方案,但董事会里很多人反对。六个月试点期,如果达不到目标,项目就会终止。”
“那您为什么还来?”
为什么还来?
林雅想起董事会会议室里阿丽雅冰冷的笑容,想起谢洛琛摩挲硬币的手指,想起查克亲王说的“灰色地带”。
“因为如果我不来,”她轻声说,“就永远不知道你们真正需要什么。而如果我不知道,就注定会失败。”
颂恩若有所思。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快速画了几笔,递给林雅。
画上是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口井,井边站着一个小人,手中举着一颗星星。
“这是什么?”
“我奶奶说的故事。”少年声音柔和了些,“每口井里都住着一位水神,如果你尊重她,她就会给你清洁的水。那些只把水当商品的人,最终会得到干涸的井。”
林雅小心折好画纸,放进口袋。
“谢谢。我会记住的。”
回到楼上,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林雅毫无睡意,她打开手机——这里只有微弱的信号。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谢洛琛,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
“阿丽雅今天见了能源部的副大臣。她在推动加快采水许可电子化改革,表面理由是提高效率,实则是想绕过地方社区,直接由中央审批。如果你的试点失败,这会是替代方案。小心点,她从不做无用功。”
林雅盯着屏幕。改革听起来进步,但“绕过地方社区”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那将彻底剥夺村庄的议价能力,将水源完全变为国家掌控、企业运营的商品。
她打字回复:“知道了。另,帮我查件事:三年前承诺给K村建学校的预算,到底去了哪里?我需要原始文件。”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在查。早点休息,公主。革命不需要靠熬夜来完成。”
林雅几乎能想象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那种混合着嘲讽和关切的复杂神情。
她走到窗边,晨光正在驱散夜色。村庄慢慢苏醒,炊烟升起,妇女们开始走向水井,新的一天开始了。
远处,Provida的取水站也开始了工作,水泵的轰鸣声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沉闷而规律。
林雅看着这一切,感到肩上的重量真实而具体。这不再是董事会里的数据博弈,而是两百多人的生活,一个少年的梦想,一口井里的水神传说。
她从口袋中取出那张画纸,井边的小人举着星星,在晨光中显得朴素而坚定。
楼下,颂恩已经开始喂猪。少年哼着不成调的歌,偶尔抬头看看天空,那里朝霞正绚烂地燃烧。
林雅打开笔记本,在新一页上写下标题:“试点项目第一阶段:重建信任的七个步骤”。
她写下第一条:“承认错误。代表公司为失信的三年道歉,无论代价如何。”
晨光透过木窗棂洒在纸上,字迹染上金黄。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战斗,在晨光中才刚刚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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