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金边国际机场时，雨季的暴雨正以柬埔寨特有的凶猛姿态迎接归人。舷窗外，雨幕如墙，跑道上的积水反射着昏暗的天光。林雅透过雨水模糊的窗子，看见停机坪上停着三辆车：一辆王室礼宾车，一辆Provida商务车，还有一辆她从未见过的黑色越野车。
“公主，请从紧急出口下机。”空乘轻声说，“王室安保有特殊安排。”
这不是正常程序。林雅跟随空乘从机舱前部的出口下机，一辆舷梯车已经就位，但连接的不是常见的通道，而是一个封闭的移动走廊，直接通向那辆黑色越野车。
上车后，司机——王室安保的金上校——没有回头，直接发动车子。“太后命令，直接送您去莲花宫。机场有记者，还有……索安主席的人。”
车子在暴雨中疾驰，雨刷器以最快速度摆动，仍难以看清前方道路。林雅注意到，前后还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越野车，三辆车在车流中不断变换位置，显然是反跟踪战术。
“情况有多严重？”
“索安在您发言后的第二天就回国了。”金上校的声音在雨声中很稳，“他召开了国会紧急会议，通过了《水资源数据安全法》草案，规定所有水源地监测数据属于‘国家重要战略信息’，未经批准不得向境外传输。”
这是直接针对透明联盟的法律武器。如果实施，联盟的国际数据共享将违法。
“法案通过了吗？”
“一读通过，二读在一周后。”金上校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太后希望您回来前不要公开反对，先了解全部情况。”
莲花宫在暴雨中显得格外肃穆。太后不在静室，而在正式的王室议事厅——这意味着这不是私人谈话。厅内坐着五个人：太后、查克亲王、素坤亲王、帕克博士，还有一位林雅不认识的军人——肩章显示是四星上将，军队总参谋长的级别。
“雅，这位是宋塔将军。”太后介绍，“他负责国家安全事务。将军，这是林雅公主。”
将军起身敬礼，动作标准如教科书。“公主在国际论坛的发言，引起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关注。”
“关注什么？”
“您的‘全透明框架’提议，涉及将我国水资源数据与湄公河其他国家共享。”将军的声音不带情绪，“根据新的国家安全评估，这可能泄露国家水文战略信息，影响我们在流域谈判中的立场。”
林雅看向太后，太后微微点头，示意她回应。
“将军，透明化的数据是地下水位、水质、取水量，不是水坝位置、军事用水、战略储备。”林雅保持冷静，“而且，数据共享是对等的——我们获得其他国家的数据，才能了解上游开发对我们的影响。”
“理论上如此。”将军坐下，“但实际操作中，数据如何界定‘战略’与‘非战略’？如果越南通过我们的数据推断出某区域地下水资源丰富，进而加大边境开发力度，这算不算战略损害？”
这个问题很专业，直击跨境水资源博弈的核心。林雅需要时间思考，但将军显然不打算给她时间。
“国家安全委员会建议，”将军继续说，“暂停透明联盟的国际数据共享，直到完成全面的国家安全评估。评估期间，所有数据出口需要军方和情报部门双重审批。”
“评估需要多久？”
“六个月到一年。”
又是拖延战术，但这次披上了“国家安全”的外衣，更难反驳。林雅感到一阵无力——她可以反驳商业理由，可以反驳政治攻击，但无法反驳“国家安全”，那几乎是绝对的挡箭牌。
“太后，”她转向祖母，“王室对此的立场是？”
太后没有立即回答。她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睛看着厅外暴雨击打莲池的水花。“国家安全很重要，但人民的饮水安全也重要。将军，如果暂停数据共享，T村那样的边境村庄，如何应对跨境污染？”
“那是外交部和环境部的事务。”将军的回答滴水不漏，“军方负责国家安全边界，不涉及具体民生问题。”
“但当国家安全与民生冲突时呢？”查克亲王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坚定，“将军，我年轻时在边境服役过。我知道士兵需要水，但我也知道，村民喝不上干净水时，边境就不会真正安全。”
将军的表情微动：“殿下说得对。所以我们需要平衡。但目前的透明联盟模式，没有纳入国家安全部门的监督，这是程序漏洞。”
“那就纳入。”帕克博士插话，“为什么不能建立多方监督机制？军方、情报部门、水利专家、社区代表共同组成数据出口审查委员会？”
这个建议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将军皱眉思考，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技术上可行吗？”太后问。
“可行。”帕克博士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模型，“设置多签名加密系统，任何数据出口需要至少三方批准。同时，敏感数据可以脱敏处理——比如，不公开精确坐标，只公开区域统计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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