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琛接过金属盒,手指摩挲过刻字,动作突然停滞。他盯着“P.S.”两个字母,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被遥远的记忆击中。
“你母亲的?”林雅轻声问。
谢洛琛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工作台前,取出精细工具,小心撬开锈蚀的盒盖。密封性极好,内部干燥,躺着一本巴掌大的皮质笔记本,和几支封装在玻璃管中的土壤样本。
笔记本扉页,娟秀的高棉文字写着:
“水源勘探笔记第七册。暹粒河谷,地下水资源与古代水利系统关联性研究。记录者:Phalla Soriya,1987年春。”
林雅屏住呼吸。
谢洛琛翻动纸页——纸张泛黄,但字迹清晰,是详细的观测记录、手绘地质剖面图、水质检测数据,还有关于古井密室构造的推测。在最后几页,有一张手绘地图,标注了暹粒地区多处地下暗河交汇点,其中一个红圈,正是旧宫邸古井的位置。
旁边用红笔写着:“此井非孤立水源,而是古代高棉‘水冠’系统的关键节点之一。其水系连接洞里萨湖与湄公河深层地下水脉,水质受特殊地质层过滤,稀有矿物富集。若商业开发,必须建立至少五公里半径的生态保护区,否则可能破坏整个区域水循环平衡。——P.S.”
“水冠系统……”林雅低声重复,“我好像在王室古籍里见过这个词,以为是传说。”
“不是传说。”谢洛琛的声音沙哑,他指向地图上几条蜿蜒的虚线,“我母亲生前一直在研究这个。她认为,吴哥王朝的繁荣不仅靠地上水利,更依赖一个精心设计的地下水资源网络。古井是那个网络的‘冠冕’之一,负责调节水质和水量。”他抬头看林雅,“阿丽雅的评估报告只提到了商业价值,但她显然没看懂——或者故意忽略——这口井的系统性意义。如果只为了抽水卖钱而破坏周围地质结构,整个暹粒地区的地下水位和化学成分都可能紊乱。”
林雅感到脊椎发凉:“所以她埋下的缓释胶囊,不只是为了制造假象……如果胶囊里不是无害盐分,而是真正的污染物呢?”
“那么污染物会顺着水冠系统扩散,影响范围远超古井周边。”谢洛琛合上笔记本,眼神冰冷,“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如此急于控制这口井——不只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掌控一个区域的‘水钥匙’。有了它,她可以胁迫地方政府、影响农业和旅游业,甚至在未来水资源短缺时成为实质上的统治者。”
他走到窗边,望向雨夜中的湄公河:“我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系统,并公开反对外资对某些关键节点的收购,才被盯上。她想推动立法保护整个水冠网络,但触动了太多利益。”
林雅走到他身侧:“你父亲知道这些吗?”
“知道一部分。”谢洛琛沉默片刻,“但他当时的企业濒临破产,急需融资。有人向他承诺,只要不插手我母亲的研究,就给他一笔救命钱。他……妥协了。一个月后,我母亲车祸去世,研究资料大部分‘遗失’。父亲拿到钱,但公司最后还是倒了。他在我十八岁时病逝,死前把这个交给我。”
他从颈间拉出一条细银链,坠子就是那枚旧硬币。现在林雅看清了,硬币内侧刻的不仅是基金会徽章,还有一行极小的高棉文:“水如血脉,不可售。”
“所以你建立Provida,拼命赚钱,不只是为了洗刷父亲的失败。”林雅轻声说,“你是想拥有足够的资本实力,去做你母亲当年做不到的事——保护那些水源。”
谢洛琛没有否认。他转身面对她,雨水在玻璃窗上划出蜿蜒痕迹,倒映在他眼底:“但我选了最矛盾的路。我变成自己曾经痛恨的那种商人,用资本游戏积累力量,甚至和阿丽雅合作,因为我想,只有变得比他们更强大、更精通规则,才能最终改变规则。”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你出现,烧掉协议,逼我不得不提前摊牌。”
“后悔吗?”林雅问。
谢洛琛看着她,目光复杂:“后悔没有更早遇到你。”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雨敲玻璃的声音。
林雅移开视线,看向桌上的样本和笔记本:“所以明早的发布会,我们不能只揭露阴谋。我们必须提出替代方案——一个基于你母亲研究的、保护性开发水冠系统的完整计划。让公众明白,这不是王室与资本的私斗,而是关于国家水安全的公共选择。”
谢洛琛点头:“我已经让团队在准备材料。但有两个问题。”他竖起手指,“第一,阿丽雅肯定准备了反击。她会质疑我母亲研究的权威性,质疑数据的真实性,甚至可能抛出我父亲当年‘出卖’研究的黑历史,来打击我的公信力。”
“第二呢?”
“第二,王室内部不一定支持。”谢洛琛走到电脑前,调出一封邮件,“你叔叔五分钟前发来的。环球资本正式向柬埔寨商业仲裁庭提起了诉讼,指控王室办公室滥用‘文化遗产’声明恶意阻碍债权行使,并申请冻结王室基金会的三个主要账户作为保全措施。听证会定在明天下午两点——恰好在我们发布会之后。这显然是阿丽雅的计算:如果我们上午掀桌,她下午就用法律程序反扑,让王室面临即时现金流断裂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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