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酒店的套房在凌晨两点半亮如白昼。林雅握着发烫的手机，耳边还回荡着拉那烈那句“下一个，是古井”。谢洛琛已经翻身下床（以石膏腿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抓过平板调出暹粒现场的实时监控——古井周边六个隐蔽摄像头画面在屏幕上排开，夜色静谧，只有巡逻安保的手电光柱偶尔扫过。
“袭击发生在三小时前，他们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谢洛琛语速极快，“从金边到暹粒最快车程三小时，如果动用直升机更短。拉那烈，现场还有多少防御力量？”
拉那烈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王室安保八人，Provida安保六人，志愿者组成的巡逻队二十人，但只有基础装备。军方排爆部队昨天刚撤走大部分人手，只剩下一个五人留守小组。”
敌暗我明，力量悬殊。
“调动我们在暹粒所有能调动的人。”谢洛琛已经开始拨号，“联系我们在当地合作的保安公司，三倍佣金，立刻增援古井。另外，通知村民——用最朴素的话告诉他们，有人要破坏他们祖祖辈辈的水井，问他们愿不愿意帮忙守。”
“村民……”拉那烈犹豫，“如果发生冲突，他们会有危险。”
“那就教他们怎么不冲突也能守。”林雅接过话，她已迅速换上外出服装，长发利落束起，“拉那烈，你听着：让村民在古井外围所有道路设置路障——不用钢筋水泥，用农用车、稻草垛、甚至老弱妇孺坐在路中间。拍下视频，实时直播。袭击者敢对平民动手，全球舆论会生吞了他们。”
心理战。用道德和眼球做武器。
“另外，”谢洛琛补充，“把我们手上关于蛇缠水滴徽章的资料，整理成简明图文，现在就开始通过王室和Provida的社交账号发布，点名质问理查德·沃克和环球资本：这个代表掠夺水源的徽章，是否就是你们所谓的‘可持续投资’？”
先发制人，把阴谋摊在阳光下。
拉那烈领命而去。套房内，林雅和谢洛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没有睡意，只有冰冷的战意。
“峰会那边怎么办？”林雅问，“我们原定今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
“照常举行。”谢洛琛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而且要提前。改成上午十点，就在峰会主会场隔壁的酒店。他们烧我们的办公室，我们就烧他们的舞台。”
“但古井那边……”
“双线作战。”谢洛琛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你留在苏黎世，主持发布会，正面迎战理查德。我飞回柬埔寨——私人飞机已经申请航路，两小时后起飞。”
林雅瞳孔一缩：“你的腿——”
“有随行医生，死不了。”谢洛琛打断，“听着，古井是实体的战场，需要有人坐镇指挥。而这里——”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是舆论和资本的战场，需要王室的身份和国际舞台。我们分工，就像在排爆时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这次，我们不在彼此视线里。林雅，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优先保护自己。数据可以再找，证据可以再收集，但你只有一个。”
林雅看着他。晨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在他侧脸勾勒出坚硬的线条。这个永远计算风险与回报的男人，此刻说的却是“你只有一个”。
她上前一步，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脸颊上新冒出的胡茬：“你也只有一个。所以，腿要是废了，婚礼上你得坐着轮椅娶我。”
很轻的玩笑，却让凝重的空气裂开一道缝。谢洛琛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很轻地吻了吻她的手心——一个快得几乎像是错觉的触碰，却烫得她皮肤发麻。
“成交。”他说。
上午七点，苏黎世水资源投资峰会媒体中心已人声鼎沸。林雅提前三小时抵达，与吴律师、穆勒教授及其带来的两位水文学家汇合。他们包下了酒店的一个中型会议厅，背景板上印着醒目的标题：“水冠真相：跨越三十年的资源掠夺与守护之战”。
发布会材料连夜赶制完毕：坤萨的笔记本扫描件、穆勒教授保存的胶卷和手稿、谢洛琛父亲保险箱中的证据链摘要、以及暹粒办公室遇袭的照片和蛇缠水滴徽章的分析报告。每份材料都准备了英、法、高棉三语版本。
上午八点，邀请函发出——不仅发给媒体，还直接送到了参加峰会的所有投资机构、政府代表和学术团体的房间。措辞强硬：“我们将在两小时后，公布关于全球水资源掠夺网络的核心证据。该网络涉及多家跨国资本、政府官员及国际组织，其最新形态正伪装成‘可持续投资’在本峰会中寻求融资。”
这是公然踢馆。
上午八点半，理查德·沃克的助理出现在会议厅门口，彬彬有礼地递上一封手写信：“沃克先生邀请诺罗敦公主殿下，在发布会开始前，单独喝一杯咖啡。地点在顶楼行政酒廊。”
“告诉沃克先生，”林雅没有接信，“真相不需要咖啡因提神。我会在发布会上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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