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湄公河畔的雾气浓得化不开。
林雅关掉摩托车引擎,让惯性滑行最后一段土路。根据坐标,目的地就在前方三百米处的林中空地。她没有开灯,只凭月光辨认方向——这是童年时父亲教她的技巧,那时他常说:“真正的猎手懂得与黑暗共处。”
她停下车,从背包里取出红外夜视仪。这是“织网计划”提供的装备之一,视野里,世界变成深浅不一的绿色。前方,两个人影靠在一辆越野车旁,其中一人的身形轮廓——
“谢洛琛。”她低声自语,但没立即上前。
她调整焦距,扫描周围。树林里有四个热源信号,呈扇形分布,携带的物体形状……是武器。不是警方或军方制式,更像是私人安保。其中两人频繁移动,另外两人保持静止。
她的加密电话震动,一条信息:“你左侧十点钟方向,树下。自己人。”
林雅缓缓转头。三十米外,一棵巨大榕树的阴影里,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向她做了个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轻点额头,然后指向地面。这是她与“织网计划”行动组约定的安全信号。
她回复:“确认身份。”
对方掀起夜视仪片刻,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宋萨,她大学时期参加的野外生存俱乐部副队长,现在是柬埔寨特种部队的战术教官。去年她重新联系上他时,他说:“公主,我的族人喝的是湄公河下游最脏的水。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算我一个。”
信任,有时建立在共同的愤怒之上。
林雅收起夜视仪,向越野车走去。脚步声在潮湿的落叶上发出轻响。
“你迟到了七分钟。”谢洛琛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他靠着车门,左臂吊着绷带,脸上有几道新鲜的擦伤,但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绕了点路。”林雅走近,看清另一人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简朴的农民服饰,手里提着一盏老式煤油灯。“这位是?”
“颂恩爷爷。”谢洛琛介绍,“他看守这个地方二十年了。”
老人向她微微躬身,没有说话,只是举起煤油灯,示意他们跟上。
三人穿过一片竹林,脚下土地变得松软。林雅闻到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干净的水的气息,清冽得像是从山岩深处刚涌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
林中空地的中央,是一口用青石砌成的井。井沿被打磨得光滑,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莲花纹样——高棉传统中,莲花象征纯净与重生。井边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石碑,上面用柬文刻着:
“第一滴水。献给所有为洁净水源而坚持的人。——谢维拉,1997年秋”
石碑旁,是一座低矮的土坟,坟上没有墓碑,只种着一圈白色茉莉花,在夜色里散发着幽香。
“这是谢夫人基金会打的第一口井。”颂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老树皮,“水质检测结果出来那天,她哭了。她说,原来让一个村子的人不再喝泥水,是这样……这样快乐的事。”
老人走到井边,用木桶打起一瓢水,递向林雅:“尝尝。”
林雅接过,清凉的水碰触嘴唇的瞬间,她几乎打了个颤——不是冷,而是那种纯粹到极致的口感,没有任何杂质的清甜。她曾在瑞士阿尔卑斯山区喝过顶级矿泉水,都不及这口井水的十分之一。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轻声问。
“后来来了城里人,带着仪器,说要‘投资开发’。”颂恩蹲下身,抚摸井沿,“谢夫人拒绝了。她说这口井是属于村里六十三户人家的,不能卖。那些人走了,过了一个月,基金会就被调查,说账目有问题。”
老人抬头,昏黄的眼睛在煤油灯光里映出跳动的火苗:“哪有什么问题。基金会每一笔钱,谢夫人都让我们按手印确认。她连自己工资都贴进去,给最远的村子买输水管。”
谢洛琛走到井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旧硬币。在昏暗的光线下,林雅终于看清了硬币内侧完整的徽章图案:一朵莲花,从水中升起,下方是高棉文的“守护”一词。
“母亲去世前一周,把这枚硬币给我。”他声音平静,但握硬币的手指关节发白,“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就回到这口井边,记住水最初的意义。”
他转向林雅:“你知道维纳斯资本为什么二十年后还要回来吗?”
林雅摇头。
“因为地质报告显示,以这口井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的地下蓄水层,是东南亚罕见的‘活水循环系统’。”谢洛琛指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深层地下水与湄公河形成自然循环,每天自动净化更新。理论上,只要合理开采,这里的供水能力足以满足金边三分之一人口的日常需求——而且是可以持续百年的清洁水源。”
他停顿:“更关键的是,根据柬埔寨1995年通过的《国家水资源法》,在1998年前已投入社区使用的传统水源地,享有‘永久社区使用权’,不得转让给外国资本进行商业化开采。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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