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驻柬代表处的会议室以极简风格装饰——浅色木质长桌,白色墙壁上悬挂着东盟十国的国旗,唯一装饰是角落的一株泰国兰花。这里没有王宫的厚重历史,也没有现代企业的玻璃冰冷,是一个精心设计的“中立空间”。
林雅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她选择了一套米白色西装套裙,配一枚简单的王室徽章胸针——不是珠宝,而是父亲留给她的铜质徽章,上面刻着“责任重于泰石”的高棉古语。
谢洛琛以“商业顾问”身份陪同,坐在她右手边的第二席位。首席法律顾问涅汶坐在左手边,面前摊开三份不同颜色的文件夹:蓝色是1953年协议法文原始文本及专业翻译,红色是维纳斯资本全球违法证据摘要,绿色是“柬法水资源公平伙伴关系”草案框架。
正对面,法国大使雅克·勒克莱尔与小杜邦尚未到场,但他们的名牌已经摆好。桌子的另一侧,坐着柬埔寨外交部副部长索昆——不是法庭上那个作伪证的索昆,而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位高级外交官,以擅长处理棘手历史问题着称。
“索昆副部长是陛下的推荐人选。”涅汶低声对林雅说,“他曾参与处理1990年代柬法关于吴哥窟文物返还的谈判,熟悉法国人的思维模式,也清楚我们的底线。”
林雅点头,翻开绿色文件夹。这份草案是她昨夜与团队通宵赶制的,核心是用“水资源公平伙伴关系”替代“优先开发权”,具体包括:
1. 法国企业可参与柬埔寨水资源开发,但必须与柬方企业组成合资公司,柬方持股不低于51%;
2. 所有项目必须通过独立环境与社会影响评估,并取得当地社区委员会的书面同意;
3. 利润的30%注入“柬法水资源可持续发展基金”,专门用于农村净水项目与水资源保护;
4. 法国政府提供技术转让与人才培养支持;
5. 此框架取代1953年备忘录及所有衍生协议,双方既往不咎。
敲门声响起。
勒克莱尔大使六十岁左右,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笑容标准如外交礼仪手册的插图。小杜邦跟在他身后,四十出头,金发微卷,戴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陈旧的皮质公文包。
“公主殿下。”勒克莱尔微微躬身,法语口音优雅,“感谢您同意这次对话。”
“大使先生,杜邦先生。”林雅起身,用流利的法语回应,“请坐。这位是我国外交部索昆副部长,这位是涅汶律师,这位是谢洛琛先生。”
介绍简洁,没有头衔堆砌。小杜邦的目光在谢洛琛身上多停留了一秒,轻轻点头——他显然知道谢家与这段历史的渊源。
勒克莱尔开门见山:“我受巴黎方面的委托,来探讨如何以建设性方式,解决历史遗留的水资源问题。法方承认,1953年的备忘录产生于特定历史背景,其某些条款可能已不适应21世纪的国际法准则与人权理念。”
很外交,但承认了问题。林雅不动声色:“我们也认为,历史问题需要以面向未来的方式解决。这是我们草拟的伙伴关系框架,请过目。”
涅汶将三份文件推过去。勒克莱尔先看绿色的草案,眉头微挑;小杜邦则直接翻开蓝色文件夹,找到1953年协议第八条第三款,仔细对照他带来的原始副本。
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三分钟后,小杜邦抬头,眼神中有惊讶:“第八条的差异,确实存在。我家族的版本明确写着‘优先咨询与合作权’,而不是‘优先合作开发权’。这意味着,法方只有提供咨询和寻求合作的优先权,而非自动获得开发许可。”
他看向勒克莱尔:“大使先生,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果按照我们家族的版本,过去二十年维纳斯资本的许多主张……缺乏法理基础。”
勒克莱尔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显然不知道这个细节——或者说,巴黎方面没有告诉他全部真相。
“我需要与巴黎确认。”大使说。
“当然。”林雅微笑,“不过在此之前,也许杜邦先生可以先分享您带来的其他材料?”
小杜邦打开公文包。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本老式相册、几封信,以及一个天鹅绒小盒子。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轻轻翻开相册,推到桌子中央。照片上,年轻的西哈莫尼国王与老杜邦在巴黎街头大笑,背景是一家小咖啡馆;另一张是两人在舞蹈教室,老杜邦笨拙地模仿高棉舞姿。
“父亲常说,那个高棉王子是他见过最有生命力的人。”小杜邦的声音很轻,“即使流亡,即使面临危险,他依然每天早上练舞,说‘身体要记住自由的节奏’。这种精神……影响了我父亲一生。”
他打开天鹅绒盒子,里面是一枚褪色的芭蕾舞鞋纽扣。
“王子离开巴黎前,送给我父亲的。他说:‘谢谢你给我自由,现在我要去为我的国家争取自由了。’”小杜邦看向林雅,“我父亲一直珍藏着,说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纯粹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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