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点:“所以你们家族控制水资源的‘传统’,始于一场婚姻?”
“始于对价值的认知。”弗朗索瓦纠正,“水是稀缺资源,而稀缺资源需要最专业、最有远见的管理者。我们家族一百五十年来所做的,就是确保水这种生命之源,不被短视的政府、无知的民众或贪婪的暴发户浪费。”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宇宙真理。
“包括在玻利维亚导致两千人失去饮用水?”林雅冷冷问。
弗朗索瓦的笑容消失了:“那是意外。当地合作伙伴在实施时出了差错,我们已经解除了与他们的合作。”
“包括伪造环境评估报告?”
“科学数据有时需要……适当调整,以平衡经济利益与理论风险。”
“包括贿赂官员、雇佣武装驱逐原住民?”
弗朗索瓦沉默了。他走到窗前,看着莱芒湖的夜色:“公主,你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我。但请告诉我,如果没有我们家族的资本和技术,柬埔寨那些偏远村庄,能打出深达百米的清洁水井吗?如果没有跨国公司的投资,发展中国家能建设现代化的水处理厂吗?”
他转身:“你倡导的‘社区信托’模式听起来很美好。但现实是,村民委员会懂水文地质吗?懂得如何平衡开采与补给吗?懂得如何在干旱年份做出艰难选择吗?水管理需要专业,而专业需要资本、数据和几代人的积累。”
林雅迎上他的目光:“专业不等于垄断,积累不等于世袭特权。你们家族确实有专业知识,但知识应该用于服务,而非控制。”
弗朗索瓦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近乎怜悯的意味:“你让我想起我女儿。她在牛津读环境伦理学,去年回家过节时,也说了类似的话。她说我们家族是‘水资源封建主义’。”
他顿了顿:“但当她看到我们资助的非洲净水项目照片,看到那些孩子第一次喝到干净水时的笑容,她沉默了。现实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公主。”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亨利·杜瓦尔站在门口,拄着那根蓝宝石拐杖。
“弗朗索瓦,晚宴的主宾在找你。”老人声音平静,但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林雅公主,感谢您赏光。不过我想,您应该回到楼下了。”
逐客令。
林雅离开书房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弗朗索瓦将那枚蓝宝石胸针放回盒子,而亨利·杜瓦尔的手,正按在那张1878年地图的湄公河流域上。
同一时间,金边。
谢洛琛坐在父亲谢文山的病床前。这位老人三天前突发中风,右半身瘫痪,言语不清,但意识清醒。医生说是长期精神压力导致的。
“内阁……索卡……”谢文山用左手艰难地在平板电脑上写字,字迹歪斜,“他的助理……上个月……见了……这个人。”
他调出一张偷拍照片:索卡副首相的首席助理,与一个欧洲面孔的男子在一家高档餐厅角落交谈。照片拍摄时间正是联合国报告发布前一周。
谢洛琛将照片传给“织网计划”进行面部识别。十五分钟后,结果返回:欧洲男子是“阿尔卑斯咨询公司”的合伙人马克·韦伯,而这家咨询公司的客户名单上,有至少三家维纳斯资本的关联企业。
“索卡本人可能不知情。”谢文山继续写,“但助理……收钱了。账户……开曼群岛……”
“有证据吗?”
谢文山调出另一份文件——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金额五十万美元,汇款方是“亚洲战略咨询公司”(就是资助金边示威的那家),收款方是索卡助理的妻子名下的离岸公司。
铁证。
但问题来了:如何在不引发政治地震的前提下,使用这份证据?直接公开,索卡会声称这是政治陷害;交给反贪局,程序漫长且可能被压制;告知国王,可能被迫在王室内阁之间做选择。
谢洛琛需要更稳妥的方案。
他离开医院时,收到玛雅·陈从日内瓦发来的加密信息:“晚宴进行中。林雅已接触杜瓦尔家族成员。我们监测到,晚宴嘉宾中有两位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犯——都是前非洲独裁政权的水资源部长,涉嫌收受卡特尔巨额贿赂。已通知瑞士警方,但他们表示‘需要确凿证据’。”
证据,总是需要证据。
谢洛琛思考片刻,驱车前往王室档案馆。如果索卡助理的腐败与卡特尔有关,那么柬埔寨过去二十年所有涉及水资源的外资项目,都可能存在类似模式。他需要找出系统性证据,而非个案。
在档案馆,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坤萨卫队长。
“陛下知道你会来。”坤萨递给他一把钥匙,“这是先王西哈努克太皇私人档案室的钥匙。里面有他执政期间所有重大经济决策的原始记录,包括一些……从未公开的外资协议。”
档案室在地下三层,恒温恒湿。谢洛琛在“1993-1998水资源项目”分类中,找到了一份让他震惊的文件:1995年,柬埔寨政府与一家马来西亚公司签订的水电站建设协议,附件中明确规定,该水电站“所产生的所有电力,优先供应外资工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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