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莱芒湖畔的私人博物馆在夜色中如同一座发光的水晶宫。这座建于十九世纪的建筑曾是某位银行巨鳄的宅邸,如今改造成“水资源历史博物馆”,只在特定时间对特定人群开放。
林雅持电子邀请函通过三道安检。第一道是门卫扫描,第二道是面部识别系统,第三道最特别——要求每位客人将手指浸入一小碗取自世界各大河流的水中,“感受水的共通性”。仪式感十足,也让人隐隐不安。
晚宴厅里,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六十余位宾客低声交谈,男士们穿着定制晚礼服,女士们的珠宝在灯光下闪烁。空气里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和白松露的香气。
林雅选择了一件保守的深蓝色长裙,佩戴着母亲留下的珍珠项链——王室风格明显,但不过分张扬。她以“东南亚水资源文化研究者”的假身份入场,但敏锐地发现,至少有三个人在她入场时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认识其中一人:国际水务集团“AquaGlobal”的CEO安德斯·伯格曼,此人在玛雅·陈提供的卡特尔关联企业名单上排名第七。
“林小姐?”一位侍者悄无声息地出现,托盘上放着一杯香槟和一张折叠的卡片,“有位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卡片是厚重的奶油色卡纸,手写体法文:“晚宴后,二楼东翼书房。独自前来。——一个想聊聊水的人”
没有署名。林雅抬头,侍者已消失在人群中。
她保持微笑,抿了一口香槟,开始在宾客中缓慢移动,耳朵捕捉着对话的片段:
“……我们在尼罗河三角洲的项目已经获得埃及政府初步批准,关键是要处理好与当地贝都因部落的关系……”
“……印度那个案子,最高法院的判决对我们有利,但舆论压力太大,可能需要暂时搁置……”
“……中国在湄公河上游的水电站确实改变了水流规律,这为我们下游的水源控制提供了新变量……”
谈话内容涉及全球至少八个流域,语调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每个决策背后都影响着数百万人的饮水安全。
晚宴正式开始。长桌上摆放着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珍稀食材:阿拉斯加帝王蟹、法国佩里戈尔黑松露、日本和牛,每道菜旁都有一张小卡片,说明烹饪用水来自哪个着名水源——阿尔卑斯山泉、斐济自流水、挪威冰川水。
精致的野蛮。林雅想起湄公河畔那些喝着浑浊河水的孩子,胃里一阵翻腾。
主宾席上,博物馆的主人终于现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老式燕尾服,手持象牙柄蓝宝石拐杖——正是照片上那位“低调的收藏家”。主持人介绍他为“亨利·杜瓦尔博士,水资源历史学者兼慈善家”。
杜瓦尔起身致词,声音温和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女士们先生们,水是人类文明的摇篮。从美索不达米亚的灌溉渠到罗马的高架水渠,从中国古代的都江堰到印加帝国的梯田,水管理能力的差异,决定了文明的兴衰。”
他举起酒杯:“今天,我们站在新的历史节点。全球气候变化、人口增长、污染加剧,让水资源成为21世纪最珍贵的战略资产。如何管理这一资产,不仅关乎商业,更关乎人类文明的未来。”
全场举杯。林雅注意到,杜瓦尔的目光在扫过她时,多停留了半秒。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她借口去洗手间,沿着指示牌走向二楼东翼。博物馆的这个区域不对外开放,走廊两侧陈列着古老的水利仪器:阿拉伯帝国的水钟、波斯的地下水渠模型、荷兰的风车图纸。
书房门虚掩着。林雅推门而入,房间不大,四壁书架直达天花板,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橡木书桌,桌上摊开着一幅手绘地图——1878年的《印度支那水系全图》,原件。
“这幅地图上标注的每一个水源,我的曾祖父都曾亲自到访。”一个声音从书架后传来。
走出来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金发灰眼,面容与杜瓦尔有几分相似,但更锐利。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裤,与楼下宾客的华服形成鲜明对比。
“我是弗朗索瓦·杜瓦尔,亨利的孙子。”他伸出手,“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诺罗敦·林雅公主。”
林雅没有握手:“你邀请我来,不是为了讨论水资源历史吧?”
弗朗索瓦微笑,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打开——里面是另一枚蓝宝石胸针,与她手中阿丽雅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宝石稍大。
“这对胸针是我曾祖母的嫁妆,属于法国奥尔良家族。1865年,她嫁给了我曾祖父,一位瑞士银行家。陪嫁中除了珠宝,还有一份特殊‘嫁妆’——她家族在法属印度支那的水源地勘探权文件。”
他轻抚胸针:“我曾祖父是个有远见的人。他意识到,在殖民时代结束后,土地所有权可能变更,但水源数据——尤其是深层地下水的精准测绘数据——将是永恒的价值。所以他投入巨资,资助了1878年的那次全面勘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