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雪厚得能没到马膝盖!”王常喜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狗皮帽檐压得很低,只露着眯缝的眼皮。
马蹄子踩进雪地里,“噗……噗……”闷响一声接一声,拔出来时扬起一片白雾。
他忽然想起二爷爷生前唠扯的老话:“宁走阳下雪,莫赶阴里霜!”
“老伙计,再熬熬。”王常喜腾出只手,摩挲着枣红马脖子上的霜花,这马是他结婚那年,俺爹从邻屯刘长海家挑的驹子,跟了他快十年。
春耕时拉犁趟地,秋收时驮粮送菜,连他儿子出生,都是这马冒着雪,驮着接生婆跑了二十里地。
枣红马似乎是听懂了,鼻子里“噗哧”一声响,喷出团白雾,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暖乎乎的气儿透过手套渗进来,王常喜心里也热了点。
可没等他多琢磨,枣红马突然“咯噔”停住了,前蹄在雪地里刨了两下,“噗嗤、噗嗤”溅起雪粒子,死活不往前挪一步。
王常喜夹了夹马腹,又轻轻扽了把缰绳:“咋地了?嫌累了?再走两步咱找地儿歇脚。”
马还是不动,耳朵却支棱起来,朝着前头的林子直晃。
王常喜心里“突”地一下——二爷爷说过,山里的牲口比人精,马要是钉在原地不挪窝,准是瞅着啥不对劲的了。
他手往腰后一摸,冰凉的王八壳子硌着腰,这才稍稳了稳神。
这枪是堂哥前年给的,那时候山里闹胡子,堂哥拍着他肩膀说:“常喜,拿着!遇着茬子别怂,这德国造的玩意儿响一声,比你喊破嗓子都管用!”可王常喜摸了摸枪套,心里发虚——子弹就剩五颗,对付个把胡子还行,真要是遇上狼群,这点玩意儿跟挠痒痒似的。
怕啥来啥。眼跟前的林子里,突然飘出几团绿莹莹的光,跟坟头的鬼火似的,忽上忽下飘着。
还没等他数清有多少,一股腥气就贴着雪地窜过来,呛得他嗓子发紧。
“娘的,还真撞着狼崽子了!”王常喜嘟囔着骂了句,手已经压在了枪柄上。枣红马突然扬起前蹄,“咴——咴——”嘶鸣起来,声音里打着颤,可还是往他身前挪了挪,把他护在后头。
马鬃上的霜花抖落下来,落在他手背上,凉得很,可王常喜心里却热辣辣的——这老伙计,是真够意思!
他往怀里摸了摸,油布包着的火折子还在——这是走山常用的老物件,里头裹着晒干的苞米瓤子,沾了松油,再冷的天也能点着。
他攥着火折子,另一只手紧握着枪,眼睛盯着那些绿光,心里默念二爷爷的话:“狼怕火,也怕响儿,别慌,别慌……”
林子里的绿光又近了些,能隐约看见黑糊糊的狼影从雪地里飘来,爪子踩雪的“咯吱”声,还有低低的呜咽,跟哭似的,听得人心跳得厉害。
枣红马又嘶鸣了一声,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前蹄刨起的雪粒子溅在狼影上,那些绿光顿了顿,却没退——这雪天里,狼饿疯了,不会轻易放弃到嘴的肉的。
王常喜深吸一口气,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狼群:“狼崽子们,别往前凑!俺手里有家伙事儿,真开枪,你们谁也讨不着好!”
他嗓门本来就粗,这会儿带着劲喊出来,在雪地里撞出回声,连林子尖上的雪都震下来了。
可那些狼像是没听见,领头的那团绿光又往前飘了飘,腥气更重了。
王常喜咬了咬牙,摸出火石,“咔嚓、咔嚓”擦了起来——他得赶紧把火折子点着,不然等狼扑过来,就真晚了……
火石擦得指节发酸,火星子刚冒头就被白毛风卷灭,王常喜急得额头冒汗,顺着棉帽檐往下淌,一冷就结成了小冰粒。
林子里的绿光越凑越近,最前头那只狼已经能看清黑糊糊的脊背,嘴巴咧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呼出来的白气混着腥味儿,直往他脸上扑。
枣红马抖得更厉害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往他身前挡,前蹄不停地刨雪,“噗嗤噗嗤”的声响里满是慌乱。
王常喜攥紧枪,心里直打鼓——真要扑过来,他这五颗子弹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粗嗓门的吆喝:“哎”
紧接着是“汪汪汪”的狗叫,劲儿足得很,穿透风响直扎过来。
林子里的狼猛地顿住,绿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来的方向。
没等他喊出声,雪地里就窜出个男人,裹着老羊皮袄,戴顶狗皮帽,肩上扛着杆长猎枪,身后跟着两条半大的土狗,毛上沾着雪,却跑得飞快,直冲着狼群扑过去。
男人瞅了瞅,脚步没停,抬手就把猎枪举了起来,“砰”的一声,子弹擦着领头狼的耳朵飞过去,打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雪“簌簌”往下掉。
狼群瞬间炸了窝,领头狼“嗷”地嚎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其他狼也跟着缩脖子,绿光里满是惊恐。
“娘的,还敢在俺的地界晃悠!”男人骂了句,又往前迈了两步,猎枪指着狼群:“再不走,俺下一枪就打穿你们的腿!”两条狗对着狼群猛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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