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的光忽然亮堂了点儿,照在饼上的缠枝莲纹上。
那点儿暗红的小坑儿慢慢渗出血色的光——跟红糖水似的。
顺着纹路曲溜拐弯地漫,没让煞气冲散。
反倒在半空中愣是凝出层薄薄的光膜。
陈林森能瞅见,怀里的饼越来越热乎。
跟刚从灶膛里掏出来似的,连手指头尖儿都沾着麦香。
“要出来了呐……”老萨满的声音发着颤。
他倚着帐篷边儿,手死死攥着衣角,“守忆符要显影了,那是阿朱的魂忆……”
话音刚落,饼上的红光突然漫开——不是炸开的刺眼。
是跟水汽似的慢慢晕,半空中竟映出了头一幅画面:
飘着麦香的小厨房,灶膛里的柴火正旺,噼啪响得欢实。
阿朱穿件浅绿的宫女袄。
梳着俩丫髻,正蹲在灶跟前揉面。
她右手食指裹着块布条,布条上还渗着血。
她揉得格外认真,面团在手里慢慢变得光溜。
揪成小剂子,用擀面杖擀成圆饼。
再蘸着红糖水,一笔一笔画缠枝莲纹。
“阿朱,你慢点儿,别烫着!”穿粉宫装的姑娘趴在灶边。
梳着飞天髻,脸上挂着笑,伸手就想捏生面团子。
是耶律延寿女,眼里没半分煞气,满是姑娘家的活泛劲儿。
阿朱赶紧拍开她的手,笑着递过去块刚烤好的热饼:
“公主您乖,刚出炉的烫嘴,用帕子垫着吃呗。”
饼上的缠枝莲纹还冒着热气。
红糖化成亮闪闪的色儿。
公主接过来,烫得直甩手。
却忍不住咬了口,甜香的麦味瞬间飘满了屋。
陈林森瞅着这画面,心里头忽然软下来。
原来几百年前,她们也有过这么暖的日子。
他瞥了眼鬼尸,她飘在光膜跟前。
血红的眼窝明显亮了,黑气也淡了些。
跟被这画面勾走了魂似的。
连兵俑都慢了动作,长矛停在半空,没再往前刺。
“那时候啊……”鬼尸的声音突然响了。
没了之前的尖利。
反倒哑乎乎的。
像是好久没说过软话,“我总爱偷偷溜去厨房找她……”
“阿朱做的饼,宫里数第一好吃,比御膳房的还香呢。”
光膜里的画面转了,变成飘着大雪的宫殿外。
雪下得猛,落在宫墙上,转眼就积了层白。
阿朱跪在雪窝子里,怀里揣着个帕子包。
死死贴在胸口,帕子还冒着热气儿。
她脑门子磕在雪地上,留了一个个血印子。
对着关得严严实实的殿门喊:“陛下!公主是被庶妹坑害的!”
“那通敌的书信是假的!求您开恩,再查查啊!”
雪落在她头发上,转眼就白了大半,嘴唇冻得发紫,却没起身。
怀里的帕子包着她跑了三个厨房才烤好的饼,怕凉了,裹了三层帕子
——她想让殿里的公主,能吃口热乎的。
殿门始终没开,直到阿朱晕过去,怀里的饼还带着温气。
最后是俩侍卫把她抬走的,她手里还攥着帕子角,嘴里喃喃着:“公主还没吃饼呢……”
鬼尸瞅着这画面,身子忽然晃了晃,血红的眼窝里滚出黑红色的泪,滴在地上。
往常她的泪掉下来,“滋啦”就能烧出小坑。
可这次,黑泪落在雪地里,竟慢慢化开了。
露出底下的草芽——那是被怨念压了几百年的生机,总算透了头。
“我在殿里头听见她喊了……”鬼尸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拍着门喊,让她别跪了,可她偏不听……”
“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晕在雪地里,我连出去瞅她一眼都做不到啊……”
陈林森攥饼的手更紧了,指尖传来的热乎气像是阿朱的体温,把他鼻子都烘酸了。
他忽然明白,阿朱的守忆符不是让公主记恨,是让她记起。
记起有人曾为她拼命,记起她从来不是孤单一人。
光膜最后一次变了,成了漆黑的白山湖。
湖水又凉又沉,跟块老大的冰砣子似的。
阿朱穿件暗红的宫袍,攥着公主的手,把半块饼塞她怀里。
饼早凉透了,可阿朱还用身子焐着。
不让湖水冻着它:
“公主,这是最后一块了。”
“您拿着,等咱出去了,奴婢再给您烤热的……”
她右手食指的指甲在挣扎时断了,掉进饼里。
可她没顾上,只是死死攥着公主的手。
指甲都嵌进公主胳膊里。
湖水卷着冰碴子打在她身上,她没松劲,还喊着:
“公主别怕,奴婢护着您……就算成了鬼,奴婢也护着您……”
突然一股暗流冲过来,把俩人冲散。
阿朱伸手想再抓,却只捞着把湖水。
她瞅着公主被暗流卷走,最后喊出的话混在湖里。
却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耳朵:“公主,记着吃饼啊……”
光膜慢慢淡了,可饼上的红光更亮了。
最后聚成道淡白色的虚影——是阿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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