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脑袋倚着炕柜，神色萎靡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厥，彭玉树张了张嘴，始终没能将事情说出口。
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呀!
彭玉树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自责与愧疚。
这么好的同志，他竟想从对方的奖励中克扣一些出来，自己还是人吗，还是一个合格的基层领导么!
这时候就连一旁赵德印、付保国脑子都有些不够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陆远。
说好的装病，可看样子这病真不像装的呀!
陆远用胳膊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彭书记，我还能动，还能......能为大伙贡献力量，您尽管开口，我一定......一定完成任务!”
彭玉树看着陆远煞白的小脸，说话时大口喘息的艰辛，以及强挤出安慰众人的笑容，莫名心头一酸。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眼前陆远不就是曾经的自己么。
为啥自己岁数上来后动不动就生病，还不是年轻的时候糟践的么。
仗着年轻，以为啥事扛一扛都能挺过去，结果老了毛病全找上来了。
再说了，就陆远这副马上就要咽气，撑死活不过三天的模样，有事他也不敢说呀，以陆远在李沟围的地位，赵德印跟付保国还不撕了他咋着!
对于陆远的情况，别人不知道，徐露可是清楚的很。
现场气氛这么压抑，笑场肯定不可能，但她是真没眼再看下去了，只好把头扭向窗外。
“我也叫你小远吧，看到你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呀，孩子你躺好，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把身体养好，这是命令!”
彭玉树扶着陆远躺下，眼中满是差点失去一颗好苗子的后怕，随后从炕上下来瞪了赵德印和付保国一眼，“你们两个怎么搞的，这么好的苗子差点就折在你们李沟围。从现在开始，陆远同志的身体是第一要紧事，如果有丝毫差池，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彭书记，这事不怪赵支书和大队长，都是我太急功近利，想着早点把机器搞出来，让大伙轻松些。这才瞒着大伙没日没夜的干活，其实前两天我已经察觉到身体不太好了......”
陆远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在场的都应该明白。
那就是，这些苦我都是在没人的夜晚独自咽下的。
一番话给旁边三十出头的于主任感动坏了。
“之前研究过陆远同志的讲话，那些有关农村基层教育与医疗的言论让人振聋发聩，今天见到本人，更是让我自愧不如。”
“大风公社和二道沟公社的那些领导简直不可理喻，虽然我没有亲耳听到陆远同志所说有关向上管理的内容，但相信一定是对班子管理有益的，是某些人恶意曲解了陆远同志想要传达的思想!”
陆远微微眯眼，这个于主任几个意思？
大风公社和二道沟公社么？！
这是在向自己传达信息，还是想把自己当枪。
不过以陆远现在先进知青的身份，似乎还不具备被人当枪使的资格吧。
“于主任，陆远同志现在需要的是安心养病，咱们还是不要讨论其他。”张明利朝于主任摆摆手，示意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陆远朝张明利轻轻摇头：“张副主任，没关系，其实我也想听听大伙的反馈和想法。”
之前公社就有让他作汇报性讲话的打算，有关‘向上管理’的内容性讲话是躲不掉的。
张明利看了眼彭玉树，随后沉吟着开口：“嗐，刚于主任说的这两个公社本身就跟咱们向阳公社不对付，而且他们那边的先进知青也很优秀......”
说到优秀，张明利说不下去了，那两家的先进知青再优秀能优秀过研制出抽水机的陆远么！
“总之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要知道咱们公社是全力支持你的就行，就像彭书记说的，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身体养好。”
“抽水机的研制是惠民的大事，如果知青楷模给了别的公社，我跟彭书记第一个不同意，说啥也得跟县里掰扯掰扯！”
张明利的话非但没有被严肃批评，甚至得到一旁彭玉树的点头认同，看来公社已经对此统一意见。
陆远深吸一口气，似乎这口气不上来，马上就要倒下：“看来是我的不当言论给公社带来了麻烦呐，也怪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要是能多研制出几台抽水机分发给其他大队就好了，到时候想必能减轻公社不少压力的吧！”
望着陆远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彭玉树绷不住了。
像，太像了，这副性子活脱脱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嘛！
陆远的手再次被彭玉树紧紧握住：“孩砸，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咱们公社以你为荣，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身子骨调养好。不管有什么需要，尽管通知公社，我和张副书记有时间再来看望你。”
一番叮嘱过后，彭玉树咬牙切齿伸手对着赵德印、付保国二人点了点，意思是把人千万给我照顾好喽！
倚在门框上的王明远见状立马缩紧脖子，身子矮了好几分，存在感降到最低。
院子里，彭玉树从兜里摸出三块钱递给徐露：“徐记者，这些天可能要麻烦你了，这是我自己的钱，你拿着添在陆远同志的伙食上。放心吧，知青楷模八九不离十就是陆远同志，到时候我一定会为你们这对搭档争取奖励！”
书记都掏钱了，做下属的能干看着么。
于主任和小刘秘书也摸出一块，张明利递过去两块：“给小远买包中华，他爱抽......咳咳，不是，我是说想吃啥给他买点。”
一行人走到鸡笼旁，见二虎子脑袋扎在笼子里撅着屁股忙活，付保国伸脚颠了一下：“干啥呢你，起来替你干爹送送人。”
等二虎子端着个掉了瓷的破碗从鸡笼里退出来，一帮人傻了眼。
那个带着“奖”字的茶缸，就那么明晃晃的被绑在鸡窝里。
“嗐，用碗给鸡盛水老被踩翻，还是这玩意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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