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晨光像凝固的血,泼在天国琉璃地砖上时,竟顺着砖缝往下渗,像是要把底下藏着的东西泡发。
上帝捻着长袍上缀着的星子纹样
——那些星子暗得发乌,指尖一搓就能掉渣,他对身边垂首的使徒们冷声道
“去花园看看,别让那些紫藤把新收的‘养料’缠成烂泥。”
使徒们的长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几缕黑色雾气,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
“主,昨日收的那批‘贪婪魂’,还要继续喂给藤蔓吗?”
上帝斜睨他一眼,金冠下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
“不然留着给你当点心?”
使徒立刻噤声,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转身看向守在天堂大门的圣彼得时,上帝的语气更添了几分阴鸷
“我不在时,看好门户。敢放杂碎进来,你就去人间炼狱当守门犬——记住,是那种连恶鬼都嫌脏的狗洞。”
圣彼得猛地挺直脊背,右手按在胸前锈迹斑斑的十字架上,铠甲的金属片碰撞得像骨头碎裂的声响
“主,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哪怕是苍蝇,也得先断了翅膀、拔了口器,才能靠近天堂半寸!”
待上帝的身影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回廊尽头
——那云雾里裹着若隐若现的哭嚎声,圣彼得才敢松口气,靠在门上抹了把汗。
他搬来张爬满裂纹的汉白玉石凳,刚坐下,就发现石凳下藏着半根沾血的骨头,不知是哪个“养料”的残骸,他嫌恶地踢到一边,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黄铜门环上的绿锈。
没过半个时辰,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从云端下传来,像有人拖着断腿在走。
接着是三下虚弱得像濒死喘息的敲门声
——“咚,咚,咚”,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圣彼得皱起眉,猛地拉开一条门缝,眼里的凶光吓得门外的人一哆嗦。
门外站着个瘦小的男人,灰布长袍上的补丁烂得露了棉絮,袖口沾着的丝线黑糊糊的,像是沾过血又干了。
他的皮靴早就磨穿了底,脚趾头露在外面,沾着泥和血痂,每动一下都要倒抽凉气,声音发颤得像风中残烛
“我……我是山下镇的裁缝托姆。求您开开门,让我进天堂吧,我走了三天三夜,再走下去,骨头都要散架了……”
“裁缝?”
圣彼得上下打量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语气冷得像冰
“我倒听过你们裁缝的勾当——给死人缝寿衣时偷剪布料,攒着做招魂幡;给新娘做嫁衣时掺烂棉,赚黑心钱;连掉在地上的线头都要收起来,卖给黑作坊当‘引魂线’。这样的‘干净人’,也配进天堂?”
托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急忙摆着手辩解
“不是的!您别听别人胡说!”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
“那些碎布都是裁剩下的,连塞牙缝都不够,我捡回去是想给镇上饿死的孩子裹尸体……您看——”
他抬起脚,露出磨破的袜子,上面还沾着一小块腐烂的肉
“我自己的鞋都烂成这样,要是想占便宜,怎么会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圣彼得的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脚趾上,眼里的凶光淡了些,却还是啐了一口
“主的命令就是天条,我可不敢违逆。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不然我把你扔下去喂地狱的恶犬——那些狗最爱啃你这种‘老实人’的骨头。”
“求您了!”
托姆“扑通”一声跪在石阶上,膝盖磕在石头上发出闷响,像是骨头碎了。
他仰着头,眼里的泪混着血往下掉,滴在石阶上,瞬间就被吸干
“我爹娘早就被乱棍打死了,他们是因为不肯把最后一点粮食交给地主,才被活活打死的!我一辈子没害过人,就连黑作坊给我钱让我掺烂棉,我都没敢……我就想在天堂里找个地方躲躲,哪怕是猪圈也行!我什么脏活都能干——给小天使擦翅膀上的脓血、清理花园里的白骨、缝补圣徒们磨破的裹尸布,哪怕让我天天挖坟、倒尸水,我都愿意!”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人心里发毛。
圣彼得看着他单薄得像一戳就破的身影,突然想起上帝出门前说的“留着没用的东西,总能当个诱饵”,终是冷笑一声:“罢了,我就破这一次例。”
他把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挤过的缝,语气阴恻恻的
“你给我挤进来,乖乖坐在门后角落,敢出声,敢乱逛,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天堂里的乌鸦——那些鸟最爱吃新鲜的舌头。”
托姆连忙点头,像只受惊的耗子似的,弓着身子从门缝里缩了进去。
门后角落积着厚厚的灰尘,他刚坐下,就感觉背后碰到了什么硬东西,伸手一摸,竟是半截骷髅头,吓得他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嘴,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生怕惊动了暗处的什么。
圣彼得瞥了他一眼,重新关上门,又坐回石凳上,只是这次,他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他得盯着这个“诱饵”,别等上帝回来,诱饵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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