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报上交后,市政府大楼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林溪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赵立东办公室对柳树湾村事件的反应速度超乎寻常,当天下午就成立了由信访局牵头,公安、国土、街道办参与的“联合工作组”,周海涛任组长,声称要“彻查强拆,安抚群众,严惩不法分子”。
口号喊得震天响,但林溪心中只有冷笑。彻查?严惩?查谁?惩谁?照片上那模糊的徽章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工作组名单里没有法规科,她失去了官方介入的渠道,但柳树湾村,她必须去。
周末,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林溪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旧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背着一个装着矿泉水、小面包和备用手机的旧背包,像晨练者一样,骑着共享单车,悄然驶向位于城市边缘的柳树湾村。
越靠近村子,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就越发浓烈。村口拉着“还我家园,严惩凶手”的白底黑字横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几个神情疲惫的村民裹着外套蹲在路边,眼神警惕地看着每一个靠近的生面孔。远处,被推倒的房屋废墟像丑陋的伤疤,裸露在尚未完全散去的晨雾中。
林溪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将车停在远处一片小树林旁,步行绕到村子后面,靠近宏业置业那块“重点扶持”的地块。
不出所料,巨大的地块依旧荒芜,杂草丛生,与远处热火朝天的其他开发区工地形成刺眼对比。她用长焦镜头手机,再次拍下这“闲置”的证据。
接着,她的目标转向强拆发生的区域——位于村子西侧,靠近规划中一条辅助道路的几户人家。这里更是满目疮痍。
断壁残垣间,散落着破碎的瓦罐、撕裂的衣服、甚至还有孩子烧焦一半的课本。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夜的恐惧和暴力。
林溪的心揪紧了。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废墟间,避开尖锐的砖石和裸露的钢筋,试图寻找更多线索。在一堵半倒的土墙下,她发现了一只被踩扁的强光手电筒,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在另一处,有几枚散落的、非制式的橡胶警棍头。
这些都无法指向具体对象。她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松软的泥土上,还留着杂乱的脚印和深深的车辙印。她拿出手机,调整角度,尽可能清晰地拍摄这些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
“妈的,工作组天天来问,烦死了。”
“怕什么,涛哥说了,咬死不知道,就说可能是外面流窜的流氓干的。”
“那晚动静太大,老孙头家那小崽子好像用手机拍了……”
“拍了又怎样?黑灯瞎火的,能拍清个屁!涛哥交代了,这几天眼睛放亮点,看见生面孔,特别是那种拿着手机到处拍的,直接‘请’走!”
林溪浑身一僵,屏住呼吸,迅速闪身躲到一堵相对完整的断墙后面。声音来自两个穿着普通夹克、但身材壮硕的男子,他们正叼着烟,在废墟边缘巡视。显然,这是周海涛留在村里的“眼线”。
她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刚才拍下的车辙和脚印照片显得无比珍贵,也无比危险。她必须离开!
她利用废墟的掩护,猫着腰,尽可能轻地向村后的小树林移动。眼看就要接近树林边缘,一个粗粝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站住!干什么的?!”
林溪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刚才巡视的壮汉正大步流星地追过来,眼神凶狠。另一个也从侧面包抄过来。
“我…我是大学生,搞社会调查的,拍点乡村素材。”林溪强作镇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年轻无害。
“调查?拍素材?”壮汉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林溪,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手机上,充满了怀疑,“我看你是记者吧?还是上面派来捣乱的?把手机交出来!”
“凭什么?你们是谁?”林溪后退一步,将手机背到身后。
“凭什么?”壮汉狞笑一声,伸手就抓,“就凭老子看你不顺眼!这地方不准拍,懂不懂规矩!”他的手劲极大,一把抓住了林溪的手腕,另一只手就去夺手机。
“放手!”林溪奋力挣扎,情急之下,膝盖猛地顶向对方小腹!
“唔!”壮汉吃痛,手一松。林溪趁机挣脱,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妈的!敢动手?抓住她!”壮汉怒吼着追上来,另一个也加快了速度。
林溪拼尽全力奔跑,树枝刮在脸上生疼,背包里的东西哐当作响。她知道自己跑不过两个壮汉,眼看就要被追上,她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高高举起,厉声喝道:
“我是市政府办公室法规科的林溪!在执行公务!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这一声厉喝,像按下了暂停键。两个壮汉猛地停住脚步,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慌乱取代。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调查者”竟然是市政府的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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