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法规科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林溪心头的沉重阴霾。
办公桌上,摊开着她耗费数个日夜整理出来的材料:冲突现场的照片触目惊心——被掀翻的农用三轮车、散落一地的锄头、村民额头和手臂上清晰可见的伤痕淤青;旁边是打印工整的村民证词,一行行文字浸透着愤怒与无助,矛头直指立东集团旗下那支蛮横的施工队,以及他们背后“未获批准提前进场”逼迁的指控。
指尖划过照片上村民王大爷眼角那道渗血的伤口,林溪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冲突当天的混乱场景历历在目:刺耳的警笛、村民的哭喊、施工队员挥舞着钢管棍棒时的狰狞面孔,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尘土、血腥和燃烧杂物产生的焦糊味。
她冒险靠近,用手机记录下的不仅是画面,更是赤裸裸的暴力与不公。这些村民,只是想守护他们世代耕种、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家园,却遭到了如此对待。
而这一切,都源于赵立东为了侄子赵宏的空壳公司能尽快“清场”而授意的非法逼迁。
“证据链基本完整了。”林溪深吸一口气,将材料小心翼翼地装订成册,封面上郑重地写下标题:《关于开发区立东集团施工队与村民冲突事件及相关违规情况的初步调查报告》。这份报告,不仅记录了冲突本身,更追溯了冲突的根源——违规的征地补偿、伪造的协议、以及赵立东批示“加急”推动项目背后可能存在的巨大利益输送。这是她几个月来在迷雾中艰难摸索、顶着巨大压力和风险收集到的第一份重量级“弹药”。
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带着悲壮的振奋,仿佛父亲当年在卷宗上签下公正判决时的心情。
她拿起报告,步履坚定地走向科室主任周建国的独立办公室。周建国,一个在体制内浸淫多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中年男人,正端着保温杯,看着电脑屏幕上无关紧要的新闻。看到林溪进来,尤其是看到她手中那份厚厚的文件,他眼皮跳了跳。
“周主任,这是关于前天开发区立东集团施工队与村民冲突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以及事件背后涉及征地补偿违规、施工许可缺失等问题的相关证据材料。”林溪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将报告放在周建国面前,“我认为情况非常严重,涉及侵害村民合法权益和行政违规,需要立即向纪检组反映,启动调查。”
周建国的目光在报告封面上停留了几秒,没有伸手去翻。他放下保温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挤出一丝堪称“和蔼”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小林啊,坐,坐下说。”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溪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主任。
“你的工作热情和责任心,我是看在眼里的,非常值得肯定。”周建国慢悠悠地开口,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斟酌词句,“年轻人嘛,有冲劲是好事。不过呢…”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做事情,尤其是涉及这种敏感事件,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考虑大局。”
“主任,村民被打伤,家园被强拆,这已经是严重的社会事件,难道不应该彻查吗?”林溪忍不住反问。
“查,当然要查!”周建国立刻板起脸,显得很严肃,“但怎么查,什么时候查,这都需要讲究策略。公安机关不是已经介入处理冲突本身了吗?我们要相信执法部门的能力。”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小林,这份材料,分量太重了。里面牵扯到的立东集团,可是市里重点扶持的企业,赵市长亲自抓的项目。你现在把这么一份东西捅上去,你想过后果吗?”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后果?我只知道,掩盖真相、纵容违法,才是对政府公信力最大的损害!”
“唉,你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了。”周建国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过来人”的无奈,“现实不是非黑即白。赵市长为了开发区的发展,为了全市的经济大局,殚精竭虑。立东集团的项目,关系到多少投资,多少就业?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一些…嗯…程序上的瑕疵或者沟通上的误会,就大动干戈,影响项目进度,甚至影响领导声誉,这责任,谁担得起?”
他拿起那份报告,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掂量它的“危险性”。“这份材料,你先压一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建议”,“不是说不报,而是时机还不成熟。等公安机关那边有了初步结论,等村民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我们再视情况,选择性地、有策略地向上反映部分情况。这样,既能体现我们对群众诉求的重视,又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震动。你说呢?”
“选择性上报?有策略地反映?”林溪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分明是要她阉割证据,粉饰太平!
“主任,这材料里每一份证据都经过核实,关系到村民的血泪和法律的尊严,我无法‘压一压’!”林溪站起身,语气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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