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院内科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将病床上形容枯槁的陈友德老人与外界隔绝开来。
林溪坐在床边的塑料凳上,看着老人浑浊眼睛里残留的惊惧,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
那晚在文化宫档案室外的惊魂遭遇后,她通过李姐的渠道,几经周折才避开可能的眼线,以“远房亲戚”的名义混进了病房。陈友德的状况比预想的更糟。
据护士说,老人是三天前在家中被几个“问路的陌生人”强行闯入后受惊过度,诱发心脏病和轻度中风被送来的。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精神受到极大刺激,语言功能受损,说话含糊不清,且对外人异常警惕。
“陈伯,我是小林,以前在信访局实习过,您还记得吗?”林溪尽量放柔声音,将带来的水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试图唤醒老人模糊的记忆。
陈友德浑浊的眼睛动了动,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林溪脸上,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信…信…访…周…周…”提到“周”字时,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恐惧更甚,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旁边的监护仪器发出轻微的报警声。
“别怕,陈伯,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林溪连忙安抚,不敢再刺激他。看来周海涛的名字,已经成了老人的梦魇。
她耐心地陪着老人,轻声说着无关紧要的安慰话,喂他喝了点水。
或许是林溪温和的态度起了作用,或许是药物发挥了效力,老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只是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线索似乎断了。林溪感到一阵深沉的无力感。陈友德明显知道些什么,而且是周海涛不惜派人恐吓也要掩盖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李姐提过的“周海涛销毁过一批协议原件”的关键证据!但现在,老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证据…要抓牢…”李姐曾经的告诫在耳边回响。她不能放弃。林溪的目光落在老人放在被子外、布满老年斑的枯瘦双手上。
她轻轻握住老人的一只手,希望能传递一些力量。突然,她感觉到老人的食指在她掌心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划动了几下。
不是无意识的颤抖!是刻意的动作!
林溪心头剧震,不动声色地摊开掌心,屏住呼吸。老人的手指冰凉而无力,但异常执着地在她掌心重复着几个笔画。第一个笔画像一横,接着是两竖…像是在写字!
她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受。横…竖…竖…横折…点…是“档”字的上半部分!接着是另一个字:横折钩…点…像是“案”字!
“档案?”林溪用口型无声地询问。
陈友德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一丝微弱的光,手指的划动更用力了,方向指向了病房角落那个小小的储物柜。
林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起身,走到储物柜前。这是一个普通的铁皮柜,上了锁。她回头看向老人,老人艰难地、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眼神充满了急切和确认。
锁是普通的挂锁。林溪环顾病房,其他人都在休息,护士站也无人注意这边。她迅速从发卡上取下那根细长的U型钢丝——这是她第二次用它了。时间紧迫,她凭着感觉快速拨弄锁芯。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林溪迅速拉开柜门。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个印着“信访局”字样的旧帆布包。她拿起帆布包,入手感觉有些硬物。拉开拉链,里面是一本卷了边的硬皮笔记本和一个老旧的牛皮纸信封。
笔记本里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信访事件的处理摘要,字迹工整。林溪快速翻找,在笔记本最后的夹页里,掉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纸条上是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显然是陈友德早些年写下的:
“2009年11月3日,周海涛(时任信访二科副科长)指示销毁编号为‘KF-2009-征地-补偿-07至12’共六份原始补偿协议及附件。销毁地点:信访局后院旧锅炉房。销毁人:本人(陈友德)、周海涛。注:协议涉及大湾村(现开发区核心区)征地,补偿标准远低于当时文件规定。村民代表签名有代签、诱导嫌疑。本人保留复印件(另存)及当日工作日志(详记)为证。心难安!”
林溪的手微微颤抖。这就是铁证!周海涛销毁原始协议的直接证据!不仅有时间、地点、参与人,还有动机(补偿标准低、签名问题)!陈友德当年果然留了一手!
她迅速打开那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几张泛黄的文件复印件,正是编号为“KF-2009-征地-补偿-08”的原始协议!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补偿标准,与当时公开文件对比,果然低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在村民签名处,有几个名字的笔迹明显不同,显得生硬笨拙,与协议正文流畅的书写形成鲜明对比!这极有可能是代签!
林溪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她迅速将纸条和复印件藏进贴身的衣服内侧口袋,将笔记本和帆布包按原样放回储物柜,重新挂上锁。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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