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远方漆黑的海面上,那里刚刚吞噬了一个叛徒。
他身上的血污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凝固感,杀气如同实质,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回应。
规矩?大祸?
在师兄们被剥皮剔骨的时候,规矩在哪里?
在同胞被肆意凌辱的时候,大祸又算什么?
郑伯元看着他沉默的背影,那是一种油盐不进,万法不侵的姿态。
他知道,任何道理和纪律,在此刻这个男人面前,都苍白如纸。
他叹了口气,挥手让身后的特工保持距离,自己走上前,与萧辰并肩立于栈桥之上。
“日本人已经疯了。”郑伯元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黑龙会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会长山口雄一被沉尸大海,现在,你又在渔港掀起一场屠杀。”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信息沉淀下去。
“就在我们说话的这几分钟里,日本海军陆战队已经从军港开出,封锁了所有主要街道。
整个天津卫,从租界到市区,再到码头,正在变成一座水泄不通的铁桶。”
郑伯元的目光从萧辰身上移开,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里,隐约有更多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像一张正在收紧的巨网。
“天津,已经成了你的死地。”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冰冷的海水,没有激起浪花,却让深处的寒意翻涌上来。
蓝玫瑰和船老大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煞白。
他们刚刚逃出重围,以为等来了救援,却没想到,是更大的绝境。
萧辰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转过身,没有看郑伯元,目光越过他,投向了后方那辆正在进行紧急救治的汽车。
透过车窗,他能看到医疗人员忙碌的身影,以及担架上那三个生死不知的轮廓。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他今晚唯一的牵挂。
郑伯元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变得郑重无比。
“他们是英雄。”他一字一顿,像是在立下军令状,“组织会动用最好的资源,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
等他们情况稳定,我会亲自安排,把他们秘密送去延安。
在那里,没有人能伤害他们,组织会保证他们后半生平安无忧。”
萧辰沉默地听着,紧绷的下颚线条,似乎柔和了一分。
他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很轻,却重若千斤。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郑伯元和蓝玫瑰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解下一直背负在身后的长条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了那柄在血战中始终未曾出鞘的唐刀——惊蛰。
刀鞘古朴,却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萧辰握着刀,将其横置,递向郑伯元。
“如果他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把这个,跟他们葬在一起。”
这是一份托付,也是一份遗言,他已经做好了自己走不出天津的准备。
郑伯元看着眼前的唐刀,又看了看萧辰那双在经历了整夜杀戮后,依旧清澈得可怕的眼睛。
他没有接。
反而,他伸出双手,用力将唐刀推了回去,连同萧辰的手一起,稳稳地推回他的胸前。
“不。”
郑伯元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灼热的光芒,那是一种对利刃的欣赏,对英雄的认可。
“它不属于坟墓,它属于战场,它要跟着你,去杀更多的倭寇。”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萧辰握着刀,感受着从郑伯元手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心中那片冰封的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惊蛰,重新将其背回身后。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福特轿车,没有开车灯,幽灵般地从黑暗中驶来,停在了栈桥的不远处。
司机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郑伯元看了一眼那辆车,对萧辰说:“去上海,离开这里,立刻。”
“上海?”
“对,上海。”郑伯元指着东南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那里是远东的中心,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间谍之都,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比天津更乱,更危险。”
他的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但更需要你这样一柄,不沾染任何派系,不被任何规矩束缚,只为杀敌而存在的——国之利刃,那个渔翁,他的根就在上海,去那里,把他给我揪出来,”
这是他离开的时刻了。
萧辰最后看了一眼那辆载着师兄们的汽车,将那三个轮廓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然后,他转身,迈步。
没有回头,没有与任何人道别。
他从蓝玫瑰身边走过,蓝玫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只能看着那个浑身浴血、杀气未消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那辆代表着未知的轿车,心中默念:“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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