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雨跟北平不一样。
北平的雪是硬的,刮在脸上像刀子,但这南方的雨是粘的,带着一股子挥散不去的霉味,像是要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萧辰提着那个藤条箱子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天色刚擦黑。
雨丝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张网,把这座城市罩得严严实实。
街道上的石板路泛着油腻的光,路边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难民和乞丐,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神麻木地看着过往的行人。
萧辰压了压礼帽的帽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湿润的空气里混杂着海腥味、烂菜叶发酵的酸味,还有那股子让他眉心直跳的味道。
尸臭。
很淡,但这股味道夹在潮湿的水汽里,比在北方战场上那股焦糊的血腥味更让人恶心。
就像是一块发霉的腐肉被捂在棉被里发酵了十天半个月。
“看来地方没找错。”
萧辰把藤条箱换了只手提着,那里面装着斩鬼。
箱子把手被摩挲得发亮,上面缠着的布条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没急着找住处,顺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往城南方向走。
走到一条叫鱼骨巷的老街口,前面的路堵了。
七八个穿着黑绸短衫、露着胸口刺青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卖鱼丸的小摊子。
摊子已经被掀翻了,白花花的鱼丸滚了一地,混在泥水里,被人用脚底板踩成了烂泥。
“老东西,这个月的例钱还要老子说几遍?”
领头的一个光头,满脸横肉,手里转着两枚铁胆,一脚踩在一个跪在地上的老渔民肩膀上。
老渔民浑身哆嗦,像是筛糠一样,额头死死贴着地上的泥水:“七爷,真没钱了……这几天海上闹得凶,打不到鱼啊……”
“打不到鱼?”光头冷笑一声,那双三角眼在旁边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身上转了一圈。
“没鱼,拿人抵也行啊。这丫头看着瘦了点,洗干净了送去春风楼,也能换几块大洋。”
说着,光头伸手就要去拽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吓得尖叫,死死抱着爷爷的大腿不撒手。
周围围了一圈人,有挑夫,有路过的学生,也有附近的商户。
大家都在看,有人捏紧了拳头,有人叹气,但没人敢上前一步。
海鲨帮在这片地界上,那是土皇帝。
惹了他们,明天尸体就得在闽江里喂鱼。
萧辰脚步没停。
这种事,这年头哪都有。他救不过来,也没心思当那个惩恶扬善的大侠。
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那股越来越浓的尸臭味。
他目不斜视,径直从人群边缘穿过。
那个光头正要去抓小姑娘,眼角余光瞥见有人不想着躲,反而直愣愣地往这边撞,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尤其是看对方提着个破藤条箱子,穿着身灰不溜秋的中山装,一看就是外地来的穷酸相。
“站住!”
光头松开抓小姑娘的手,转身横在萧辰面前,一脸的横肉都在抖:“眼瞎了?没看见七爷在办事?”
萧辰停下脚步。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哒”的一声砸在光头的布鞋面上。
“借过。”
声音很轻,没有一点起伏。
光头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头冲着周围的几个手下大笑:“听见没?这北边来的侉子,让我借过?”
几个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手里的匕首和铁尺拍得啪啪响。
“借过?”光头把脸凑到萧辰面前,一口大黄牙喷着唾沫星子,“想过去也行,把你手里这箱子留下,再给七爷磕三个响头,我就……”
说着,光头伸手就去抓萧辰手里的藤条箱。
萧辰的手指轻轻在箱体上敲了一下。
“别碰。”萧辰抬起眼皮,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眸子,像是两口枯井。
光头被这眼神看心里没来由地一突,但常年在这条街上横行霸道的惯性让他根本收不住手:“碰你大爷!老子不仅要碰,还要……”
他的手刚搭上箱子把手。
萧辰动了。
没拔刀,甚至连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来。
他只是把肩膀往前微微送了一下。
这就是八极拳里的“靠”。
看似轻飘飘的一撞,实际上却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崩成了一根弦,瞬间炸开。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声音在嘈杂的雨声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像是有人拿大锤子砸碎了一截干枯的木头。
光头的狠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像是被疾驰的卡车撞中了一样,向后倒飞出去。
他在半空中还没落地,整条右胳膊就已经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没骨头一样软塌塌地垂着。那是里面的骨头,已经被那一股暗劲直接震成了粉末。
“啊——!!!”
惨叫声撕裂了雨幕。
光头重重砸在那个烂泥坑里,疼得整张脸都扭曲成了青紫色,抱着那条废胳膊在地上打滚,嘴里喷出来的全是白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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