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之后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文物局和考古工作者们来来往往,时间长了学生们的兴趣也就淡了。
只有我跟田蕊时刻盯着操场工地,生怕吴天罡留下什么古怪的东西。这期间以玄门身份拜访我的人很多,我谨遵刘瞎子的指示,全让胡猛出头扛了下来。
这天我蜷缩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讲台上老教授正在讲解《文心雕龙》的篇。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粉笔灰在秋阳里浮沉,直到那个穿藏青道袍的身影出现在后门。
周至坚师弟。马家乐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铜磬,惊飞了我正在临摹的《快雨堂帖》,宣纸上的道法自然四字墨迹未干。
他施施然落座在我左侧,道袍袖口隐约露出白云观特有的八卦暗纹。我装作整理书包,将露出半截的法尺往里塞了塞,却听见他轻笑:癸水命格配雷击木,倒是有趣。
道长认错人了。我抓起《古代汉语》课本,扉页夹着的驱邪符却滑了出来。他两指夹住黄符,符纸上的纹路彻底出卖了我的身份。
前天夜里,你在图书馆用朱砂笔修改了《酉阳杂俎》的借阅登记册。他压低声音,我闻到线香混着薄荷糖的气味,那本明刻本里,夹着半张《五岳真形图》吧?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那夜子时,我确实用白静姝教的墨隐术抹去了借书记录。田蕊抱着咖啡杯从过道经过,我正要使眼色,却见她颈间的三清铃突然自鸣。
马家乐忽然按住我写满批注的课本,枯瘦指节点在乘天地之正六个字上:你师傅二十年前也在这句话旁边画过雷纹。
我强压住心里的惧意,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幸好田蕊这时为我解了围。“老周,系主任叫你过去一趟,听说是不让你研究道家了,换佛学方向。”
我屁颠屁颠出了教室,却听到马家乐对田蕊说。“我不认识你,但是你这三清铃我似曾相识,是否妹妹能借给我看看。”
“神经病吧你!”田蕊打落马家乐的手,跟我一起出了教学楼。
“胡猛这经纪人做得也太不称职了,怎么让粉丝直接接触偶像了。”田蕊故意这么说。
我懒得理她。当走到教学楼后墙时,脚下隐约有异样,我低头看到七枚倒插的铜钱,摆成北斗局。正要抬脚踢散,阴影里突然闪出三个戴戏剧面具的人。为首的那个甩出捆仙绳,绳结在半空化作活蛇,牢牢困住了我的手。
用狐仙庙的内丹换你的命。沙哑的声音像是从陶罐里传出。
我后退半步,《九歌·山鬼》篇第三行。我对着空气大喊,田蕊的帆布鞋出此刻转角——这是我们约定的求救暗号。田蕊从暗处丢出一个烟雾弹,我趁机将法尺扣在绳子上,变戏法一样逃脱了束缚。
此刻,放学铃声响起,大批学生走下楼。这三个男人似乎不想惹事,不甘的看了我一眼,顺着墙角匆匆逃走了。
“这也是粉丝?”我心有余悸的对田蕊说。
“这属于私生饭!”田蕊摇摇头,示意我跟上她。我抬头看到马家乐站在楼梯旁,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暮色浸透走廊时,我们躲在社团活动室里研究这伙人的来历。章菁菁发来消息,说狐仙庙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有好几伙人以为内丹在我手里,想要杀人越货。
窗外飘来降神香的味道,我打开门,马家乐又一次站在了面前。“师弟,不请我进去吗?”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那三个人一伙的?”我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让开了一条路。“而且谁是你师弟。”
马家乐反手扣上门栓,道袍下摆扫过地板上的八卦图。他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抖出三枚泛着铜绿的鬼脸钱——正是春秋时期楚国流通的蚁鼻钱。“那三个男人干起活来既不专业也没教养,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得手了。”
放他进来其实不是我的主意,刚刚分析的时候,田蕊表示马家乐不是坏人,硬要问,那就是女人的直觉。
坎上艮下,水山蹇。他将铜钱按倒品形排列,抬眼时瞳仁里似有星图流转,子时三刻,东南巽位,有高人作法。
我盯着他推过来的卦象,蹇卦六二爻辞赫然是王臣蹇蹇,匪躬之故。田蕊突然按住我手腕:他在用大六壬起课,这三枚厌胜钱是占鬼钱,当心被下咒。
姑娘好眼力。马家乐指尖划过钱币凹槽,不过这三枚是白云观镇观三铢,嘉靖年间张真人开过光的。他突然翻掌将铜钱拍在桌面,三枚古钱冒着油光,像是上了漆一样。
我后背抵住书架,法尺在掌心发烫。书架上的《道藏》突然哗啦啦翻动,停在第783卷雷法篇。我心中一动,试探道。“凌云观的人会雷法么?。”
马家乐袖中滑出柄玉圭,圭首刻着的云雷纹与我法尺上的星图如出一辙,但是玉圭看起来比木尺可高级多了。全真少有人修习雷法。他玉圭轻点我眉心,我这雷法可不是从凌云观里学得,要不要试试?
窗外忽然传来纸钱燃烧的气味。我瞥见三个戴傩戏面具的人影在暮色中忽隐忽现,他们手中的捆仙绳正在地上画出诡异的蝌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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