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带来的那点新鲜气息和获取的信息热度,如同落在雪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教育局办公室日复一日的、强大的惯性所覆盖、抹平。年关越来越近,机关里的懈怠气氛也愈发浓厚。除了必须处理的日常事务和应付一些形式上的年终检查,真正有意义的工作几乎陷于停滞。人们谈论的话题,更多地围绕着年终奖金、年货采购和春节假期的安排。
王海涛对唐建科参加聚会的好奇心,在得不到任何“劲爆”消息后,也迅速消退了,转而热衷于传播各个单位年终福利的小道消息,并反复计算着自己能拿到多少好处。李德全则显得更加焦躁,频繁地接着一些听起来很私密的电话,语气时而恭敬,时而为难,显然是在为年底的“人情往来”而伤神。
唐建科依旧保持着他的节奏。他将聚会中获取的那些零散信息,如同处理情报一般,分门别类地记录在自己的秘密笔记本上,并与之前从文件和观察中得到的线索相互印证、补充。陈县长的务实、赵主任的严谨、以及县里可能更加注重招商引资和经济发展效率的隐约风向,这些信息像一块块拼图,虽然还远未构成完整的画面,但已经让他对清水县高层权力运行的风格和可能的趋势,有了比绝大多数同级干部更清晰的认知。
他像一只潜伏在洞穴里的野兽,耐心地舔舐着自己的爪子,磨砺着自己的感官,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机会。他告诫自己,必须沉住气,继续积累,绝不能因为一次意外的聚会和些许信息的获取就产生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投下一颗石子。
这天是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天空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雪。办公室里,王海涛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份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详细列举了各县直单位年终奖金数额的“内部清单”,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或不满的嘟囔。老张则在小心翼翼地粘贴着最后一批报销单据,准备赶在财务科放假前交上去。李德全一上午都没见人影,大概是去局领导那里“汇报工作”了。
唐建科刚接完一个询问寒假放假通知的电话,正准备继续整理手头一份关于明年春季开学工作安排的旧文件资料——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功课”,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突然,办公室那部老旧的电话机又刺耳地响了起来。
王海涛离电话最近,但他正沉浸在“奖金清单”的世界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没有动弹的意思。老张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活他的单据。电话铃固执地响着。
唐建科习惯性地站起身,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喂,您好,教育局办公室。”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显急促的男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是教育局办公室吗?我县委办,找一下你们李德全股长。”
县委办?唐建科心里一凛,立刻回答:“领导您好,李股长暂时不在办公室。请问您有什么指示?我可以转达。”
“不在?”对方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但事态显然比较紧急,他快速说道,“你是哪位?”
“我是办公室的唐建科。”
“唐建科……”对方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语气似乎有细微的变化,但不容唐建科细品,便接着说道,“行,你听着。陈县长下午临时要听一个关于近期招商引资工作进展的专题汇报,需要一些基础材料。其中涉及到职业教育为招商引资提供技能人才支撑的部分,县长点名要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和存在的困难。你们教育局之前不是报过一份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简报吗?赵主任记得里面好像提到了几句职业教育相关的内容,虽然不具体,但思路有点不一样。你马上把那份简报的底稿,或者更详细的材料,立刻送到县委办综合科来!要快!县长等着要参考!”
这一连串的话,信息量极大,语速又快,像一发发炮弹砸进唐建科的耳朵里。
陈县长下午听汇报!需要职业教育相关材料!点名要参考教育局的简报?赵主任记得那份简报?
唐建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握着听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有些发白。那份思政工作简报!那份他倾注了心血、却被李德全随手塞进文件堆、他自己也以为早已石沉大海的简报!竟然被赵建国主任记住了?而且是在陈县长需要的时候,被想了起来?
巨大的意外和震惊,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他的全身。但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翻江倒海,用尽可能平稳、清晰的语气回答:“好的,领导!我明白!我马上查找那份简报的底稿,立刻送到县委办综合科!”
“尽快!”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唐建科缓缓放下电话,感觉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办公室里,王海涛终于从“奖金清单”中抬起头,好奇地问:“谁的电话?县委办?什么事这么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