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喧嚣如同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几天过去,围绕唐建科的议论热潮渐渐平息,县委大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平静。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一些深刻的变化已经发生,并且仍在持续发酵。对唐建科而言,最大的变化,并非来自那些陌生或熟悉的面孔的恭维,而是来自秘书长赵建国办公室那扇门后的态度。
这天下午,手头一份急件处理完毕,送交相关领导后,唐建科刚回到自己座位,内部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赵建国秘书长的直线。
“建科,现在有空吗?过来一下。”赵建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稳如常,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好的秘书长,我马上过来。”唐建科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快步走向走廊尽头那间象征着县委办权力核心的办公室。
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赵建国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审阅着一份文件。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花白的鬓角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他平日里的威严多了几分温和。
“秘书长,您找我。”唐建科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方。
赵建国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用笔在文件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放下笔,这才缓缓摘下老花镜,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唐建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常见的锐利审视,也不是布置任务时的严肃凝重,而是一种带着淡淡笑意和……欣赏的端详。这种目光,唐建科还是第一次在赵建国脸上如此清晰地看到。
“手头的事都忙完了?”赵建国开口,语气是随意的闲聊式。
“刚把发改局报上来的那份关于三季度经济指标分析的材料送呈李书记和县长了。”唐建科如实汇报。
“嗯。”赵建国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但这沉默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反而有一种难得的、类似于师生课后或父子交谈前的宁静氛围。
“这几天,”赵建国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感觉怎么样?”
唐建科心里微微一动,知道秘书长问的不是具体工作,而是指经济工作会议后他所处的“风口浪尖”的状态。他略微沉吟,选择了一个最稳妥也最真实的回答:“感谢秘书长关心。刚开始确实有点不适应,感觉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说话做事都比以前更小心了。现在……慢慢习惯了,告诉自己把心思放平,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赵建国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难以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能这么快把心态调整过来,不容易。年轻人骤然得名,最容易把持不住,飘飘然忘了自己姓什么。你这几天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不张扬,不浮躁,沉得住气,很好。”
这简短的“很好”两个字,从赵建国口中说出,分量极重。它代表的不是对某一项具体工作的肯定,而是对唐建科整体表现和心性修养的高度认可。
唐建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微微躬身:“是秘书长您教导有方,我一直记得您说的,要戒骄戒躁,脚踏实地。”
“坐吧。”赵建国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这个让很多科局长来了都只能站着汇报工作的位置,此刻让唐建科坐下,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唐建科依言坐下,腰杆依然挺得笔直,态度恭敬而不失分寸。
赵建国目光平和地看着他,像是看待一个子侄,一个自己精心培养、终于开始崭露头角的晚辈。他的眼神里,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欣慰。这种情绪,在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显得尤为珍贵。
“建科啊,”赵建国的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这次经济工作会,你确实完成得非常出色。不单单是稿子写得好,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证明了你的潜力,证明了你在关键时候能扛得住事,能打硬仗。这在机关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继续说道:“我在县委办待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有才华的年轻人。有的灵气比你足,有的笔头比你快,但很多人,就像流星一样,闪一下,就没了。为什么?就是因为心性不稳,耐不住寂寞,受不住繁华。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或者遇到点挫折就一蹶不振。这样的人,走不远。”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唐建科脸上,带着期许:“你不一样。你身上有股子难得的沉稳和韧劲儿。从你刚来的时候,处理那些琐碎事务,我就看出来,你是个能沉下心做事的人。不挑肥拣瘦,不怨天尤人。这次这么大的场面,你顶住了压力,拿出了过硬的东西;事后,又能正确对待荣誉,保持清醒。这非常非常好。”
接连两个“非常非常好”,让唐建科心头震动。他知道,这是赵建国能给出的最高级别的个人评价了。这不是对能力的夸奖,而是对人品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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