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仅有的几盏路灯在寒冷的空气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县委家属楼里,唐建科的宿舍还亮着灯。书桌上摊开着几分需要校对的文件,电脑屏幕闪着微光,但他此刻的心思却完全无法集中在工作上。
下午与林秀云那次不算愉快的通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口。他预感到,那不仅仅是关于一顿缺席的饭局,而是更深层次裂痕的显现。他本想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心平气和地与林秀云好好谈一谈,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遂人愿。
晚上九点多,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闪烁的依然是“秀云”两个字。唐建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和:“秀云,还没休息?”
电话那头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过了几秒,林秀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和明显的委屈:“唐建科,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叫你吃顿饭都叫不动了?”
唐建科心里一沉,知道下午的芥蒂并未消除,反而在发酵。“秀云,你别误会。下午确实是工作走不开,赵秘书长那边……”
“赵秘书长,赵秘书长!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赵秘书长和工作?”林秀云突然提高了声调,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忙,我理解!但我爸妈也是一片好心!他们张罗了一桌子菜,就为了给你庆祝!你知道他们今天在饭桌上怎么说的吗?他们说,‘建科这孩子,是不是当了领导秘书,眼光高了,看不上我们这小门小户了?’ 唐建科,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解释?说我男朋友日理万机,比县委书记还忙,没空来吃我们这顿家常便饭?”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过来。唐建科感到一阵无力,同时也有些恼火。他耐着性子解释:“秀云,你讲点道理。工作性质如此,领导随叫随到,这是秘书的职责。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看不看得上叔叔阿姨,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林秀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了!唐建科,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以前在教育局,你虽然也忙,但至少周末能陪我逛逛街、看看电影。现在呢?你人是在县城了,离我更近了,可我见你一面比在大学谈恋爱时还难!你除了写不完的材料,就是开不完的会!你这个副科长,当得到底有什么意思?”
话题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滑向了最核心的冲突点——对彼此事业的理解和未来规划的差异。
唐建科揉了揉眉心,试图将对话拉回理性的轨道:“秀云,我们冷静一点谈,好吗?我知道你和你家人可能对我现在的工作有些误解。在县委办,特别是在综合科,看起来是写材料,但这不是简单的文字工作。这是参与决策的核心环节,是锻炼大局观和统筹能力的最佳平台。赵秘书长肯用心带我,这是我的机遇……”
“机遇?又是机遇!”林秀云冷笑一声,“唐建科,你醒醒好不好?你别被那些虚头巴脑的话给骗了!是,赵秘书长是赏识你,可他能赏识你一辈子吗?他将来调走了怎么办?你除了会写材料,还会什么?到时候你年纪也大了,又没有在实权部门待过,没有过硬的人脉和资源,谁还会要你?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我怎么没想过?”唐建科的语气也忍不住强硬起来,“我正是因为想了我们的未来,才更要抓住现在这个机会!在核心部门积累的能力、眼界和人脉,才是最长远的资本!这比急于求成地去一个所谓的实权部门当个小股长,要有价值得多!秀云,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长远?多长远?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林秀云的声音尖锐起来,“唐建科,我们都是普通人,要过的是普通日子!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在我生病时陪我去医院、能在我爸妈需要帮忙时找得到人、能在我们想买房时凑得出首付的男朋友!不是一个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满脑子都是‘大局观’和‘长远发展’的未来的大领导!”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唐建科内心最柔软也最无奈的地方。他何尝不想多陪陪她?何尝不想在长辈需要时及时出现?但他选择的这条路,在起步阶段,注定了要牺牲大量的个人时间和情感付出。
“所以,在你看来,什么是实实在在的未来?”唐建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痛苦,“是像你爸妈说的,想办法调到财政局、发改局,哪怕从头做起,去管那些具体的项目、经费,然后利用手里的那点权力,去换来看病的方便、孩子上学的关系?这就是你想要的‘实惠’和‘前途’?”
“这有什么不好吗?”林秀云理直气壮地反问,“这难道不是最现实、最靠谱的路吗?至少我知道我男朋友是干什么的,至少我知道他能给这个家带来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我问你在忙什么,你就说在写重要材料,可那材料写了有什么用?能变成我们房子的一砖一瓦吗?唐建科,你太理想主义了!你这个样子,在机关里根本混不开!你会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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