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事,刘长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但那一丝不自然没有逃过唐建科的眼睛。李宝山则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低下头。
“唉,唐镇长,说起这事,真是……真是让我们村两委头疼啊!”刘长根立刻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为这事,我们调解了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了!王友福和李满仓,这两个老倔头,那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村里、司法所、派出所,谁都拿他们没办法!这就是个死结!”
他开始大倒苦水,内容和陈继民说的差不多,无非是两家如何不讲理,如何难缠,调解如何无效,最后把责任都推到了当事人“性格倔强”、“不懂法”上。
唐建科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等刘长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卷宗材料我看过一些,村里的难处我也理解。不过,解决问题总得要找到根源。刘支书,依你看,除了历史上那点边界不清,还有没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说,两家人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过节?或者,村里其他人对这件事怎么看?”
“这个……”刘长根被问得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年轻的镇长不问调解细节,反而问起这个。他支吾了一下,“深层次原因?主要还是争口气吧……村里人?大家都看着呢,能怎么看,就当看笑话呗。”他含糊其辞,显然不想深入谈论。
唐建科心中明了,从刘长根这里,恐怕很难得到超出卷宗范围的、有价值的真实信息了。他不再追问,话锋一转:“这样吧,刘支书,李村长,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特意陪着我。我随便在村里走走看看,找些老乡聊聊天,了解一下村里的风土人情。”
“啊?这……”刘长根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安,“唐镇长,这村里路滑,狗也多,还是我陪着您吧?您想了解什么,我帮您找人?”
“不用麻烦。”唐建科站起身,态度温和但坚决,“我就是随便转转,体验一下。文明跟着我就行。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他需要摆脱村干部的“陪同”,才能听到更真实的声音。
刘长根和李宝山对视一眼,只好答应。唐建科带着王文明,走出了温暖的村委会,重新融入户外的寒冷中。
“唐镇长,咱们现在去哪?”王文明问道。
“先去纠纷现场看看。”唐建科早有打算,“然后,找几家离得近的、看起来闲着的村民聊聊。记住,我们就是路过、唠嗑,别提镇上的干部身份,除非人家问起。”
王文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王文明的指引下,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来到了位于村子中部偏南的王、李两家宅基地附近。这是两块紧挨着的宅基地,都建有院子。王家的房子旧些,是泥坯瓦房;李家的房子是几年前新盖的红砖平房,明显高出一截。两家院子之间,果然有一块模糊的、堆着杂物的空地,想必就是争议的边界。李家新房的地基确实比王家老屋高出不少,屋檐的滴水直接对着王家的院墙根,那里已经有些湿渍和青苔。王家院墙外堆着高高的柴火垛,确实占去了一部分公共通道。
现场的情况与卷宗描述基本吻合。唐建科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心里默默记下这些细节。
就在这时,旁边一户人家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臃肿棉袄、头上包着围巾的老太太端着个簸箕出来倒灰。她看到唐建科和王文明两个生面孔,好奇地打量着。
机会来了。唐建科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主动上前打招呼:“大娘,忙着呢?”
老太太狐疑地看着他:“你们是……?”
“我们是路过,搞地质调查的(唐建科临时编了个身份),看这雪景挺好,随便走走。”唐建科语气轻松,然后看似随意地指了指王、李两家的方向,“这两家房子挨得挺近哈,不过那边堆那么多柴火,路都不好走了。”
老太太一听这个,顿时来了谈兴,压低声音说:“哎呦,可不是嘛!为这点地方,打了好几年了!三天两头吵,吓得我们邻居都不敢大声说话!”
“哦?为啥吵啊?不就是一点地方吗?”唐建科引导着问。
“嗨!一开始是地为界,后来李家盖新房,垫高了,雨水都流老王家了,老王不干。王家就说李家挡了他家光,李家说王家柴火堵了路……扯不清的皮!”老太太撇撇嘴,“要我说啊,都不全是地的事!”
唐建科心中一动:“那大娘您觉得是啥事?”
老太太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咱村吃水不容易,就靠后山那口老井和水窖。李家新房地基一高,把他家院子里的旧水窖也扩了,说是接雨水方便,可位置……唉,有人说影响了这一片的地下水脉,王家院子里的井这两年水都少了,他们能不急眼?这话可不敢乱说啊……”老太太似乎意识到说多了,赶紧摆摆手,端着空簸箕回屋了。
水!
唐建科脑海中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卷宗里、陈继民和刘长根的汇报里,都重点强调了边界、排水、采光、通道,却从未有人明确提及最关键的水源问题!如果王家的水井真的因为李家扩建水窖而受到影响,那这就不仅仅是面子之争,而是关乎日常基本生存资源的根本利益冲突了!所有的边界纠纷、排水矛盾,都可能只是这个核心利益冲突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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