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市委市政府大楼的每一个角落。李卫国被证明清白,但即将平调至市政协的消息,也同样不胫而走。这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引发了各种复杂的反应。有人为李卫国感到惋惜和不平,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更有人开始重新审视未来的权力格局。
唐建科是第一时间从顾伟民那里得知确切消息的。小顾压抑着兴奋,压低声音向他汇报了常委会上的大概情况,重点强调了周书记要求彻查幕后、为李市长恢复名誉的决定。唐建科听着,心中那块悬了数月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欣慰交织着涌上心头。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院落景观,久久不语。
下午快下班时,他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听筒里传来李卫国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疲惫的声音:“建科,下班后要是没什么急事,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市长,我马上过去。”唐建科立刻应道。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快步走向李卫国的办公室。走廊里遇到几个相熟的干部,对方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示意,匆匆走过。一种无形的隔膜似乎已经产生。
李卫国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唐建科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进去,只见李卫国正背对着门,站在书架前,慢慢地将一些个人书籍和文件装箱。他的动作有些迟缓,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竟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萧索。办公室一角已经放了两个封好的纸箱。
“市长。”唐建科轻声叫道。
李卫国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勉强的笑容,指了指沙发:“建科来了,坐吧。”他自己也走过来,在唐建科对面的沙发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唐建科注意到,李卫国平时用的那个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陶瓷茶杯不见了,换成了一个一次性纸杯。
“都……都知道了?”李卫国吐出一口烟,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听说了些。”唐建科点点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市长,您受委屈了。”
李卫国摆摆手,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弧度:“委屈?谈不上喽。能还个清白,已经是万幸。明远书记……魄力很大,也担了风险。”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这就是政治,建科。有时候,对错分明,但结局未必如意。就像下棋,吃掉对方一个子,自己也可能损了兵折了将,没有全赢的局。”
他转过头,看着唐建科,眼神变得严肃而深沉:“我这辈子,没给自己捞过什么好处,也没想过去害谁。就想着,在其位,谋其政,守住该守的规矩。可到头来……呵呵。”他自嘲地笑了笑,“去了政协,也好,图个清静。肩膀上的担子,是该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市长,您别这么说……”唐建科喉头有些发紧。
“建科,”李卫国打断他,语气郑重起来,“我走了,你以后的路,要自己多当心了。经过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这潭水,比你想的要深,要浑。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的。”
他用力摁灭了烟头,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高建设这次没能得逞,反而暴露了不少,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我走了,你曾经是我身边最近的人,难免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以后做事,要更加谨慎,凡事多思量,留有余地。但有一条,原则底线不能丢!这次要不是当初我坚持了那个程序,留下了那份电话记录,恐怕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规矩,有时候是束缚,但关键时刻,也是护身符!”
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和告诫。唐建科认真听着,重重点头:“市长,您的教诲,我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坚持该坚持的。”
“嗯,你有主见,也有能力,这点我放心。”李卫国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欣慰,“周书记是位有担当、想干事的领导,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东西,也有更大的舞台。以后,好好干,别辜负了组织的培养,也别……别让我失望。”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市委秘书长田向东探进头来,脸上堆着礼貌而略显尴尬的笑容:“李主席,哦不,李市长……您看,政协办公厅那边来电话,询问您大概什么时候方便,他们好安排人过来帮您收拾……”
称呼的微妙变化,像一根细刺,扎在人的心上。李卫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谢谢田秘书长,不用麻烦政协的同志了,我东西不多,自己收拾一下就行,明天上午过去报到。”
“哎,好,好,那您忙,有事随时叫我。”田向东讪讪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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