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办公室的唐建科,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压力更重了。周明远书记的召见,像是一次非正式的“殿试”,看似随意的闲聊,每一个问题都暗藏机锋。他坐在椅子上,反复回味着周明远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肯定?有之。期许?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掂量。
“如果让你去负责一方面的工作,你会从哪里入手?”
这句话在他脑中不断回响。这绝不仅仅是考校思路,更像是一种实质性的铺垫。负责哪方面的工作?去哪里负责?是留在市里某个要害部门,还是……下方到区县独当一面?联想到周明远特意提及他的基层经历,后者的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大。
这个猜测让他心潮澎湃,又倍感压力。主政一方,是他政治抱负中的重要一步,但同时也意味着要直面最复杂、最尖锐的矛盾。清源市下面的区县,哪个不是盘根错节?尤其是在经历了李卫国风波之后,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潭水的深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笔,在笔记本上梳理刚才谈话的要点,以及自己可能需要进一步思考和完善的工作思路。无论下一步如何,充足的准备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唐建科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副秘书长职责内的工作,参加该参加的会议,批阅该批阅的文件,但内心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注意到,高建设副书记似乎低调了很多,在公开场合露面减少,即使出现,也面色沉郁,很少发言。市委大院里的气氛,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第三天下午,就在唐建科以为上次谈话只是领导例行考察、短期内不会有下文时,王秘书的电话再次来了。
“唐副秘书长,周书记请你现在有空的话,再过来一趟。”
“好的,王秘书,我马上到。”唐建科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这次,又会谈什么?
他再次走进那间宽敞肃穆的办公室。周明远这次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正冒着袅袅热气。看到唐建科进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语气比上次更随意了些:“建科来了,坐,尝尝我这新到的普洱。”
“谢谢书记。”唐建科依言坐下,姿态端正,但不像上次那般紧绷。他知道,这种看似随意的氛围,往往意味着谈话可能更深入。
王秘书悄无声息地端了一杯茶放在唐建科面前,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周明远没有急于进入正题,而是慢条斯理地洗杯、斟茶,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在享受一段闲暇时光。茶汤红浓透亮,香气醇厚。
“这两天,工作上没什么不习惯吧?”周明远抿了一口茶,像是拉家常般问道。
“没有,书记。各项工作都在正常推进。”唐建科谨慎地回答,双手接过茶杯,以示尊重。
“嗯。”周明远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追忆和感慨,“建科啊,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在基层摸爬滚打。那时候条件比现在苦多了,下乡靠两条腿,吃饭在老乡家搭伙,处理纠纷,常常是磨破嘴皮子,还不一定落好。”
唐建科认真倾听着,他知道,领导开始讲述过去,往往是为了引出更深层的意思。
“但是,”周明远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唐建科,“也正是那段经历,让我真正了解了老百姓在想什么,盼什么,怕什么。知道了基层工作的难处,也更清楚了我们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应该在哪里。这比读多少书,听多少汇报都管用。”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你现在也有过乡镇工作的经历,这是你的宝贵财富。但要记住,基层经验,不仅仅是为了知道‘难’,更是为了学会如何‘破难’。在青峰镇,你处理过水源纠纷,引进过农业项目,也跟当地的利益集团交过手。这些经历,让你对基层的复杂性有了直观感受。我现在想听听,如果把你放在一个更复杂、局面更困难的县区,让你去主政,你觉得,最关键要抓住哪几条?”
问题更加具体、更加尖锐了!这几乎是在模拟上岗前的答辩。唐建科感到血液流动加速,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泛泛而谈,必须拿出有针对性、可操作的思路。
他略一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书记,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觉得首要任务,是迅速站稳脚跟,凝聚人心。”
“哦?具体说说。”周明远表现出兴趣。
“一个地方,特别是困难地区,班子涣散、干部观望、人心浮动是常态。”唐建科思路逐渐清晰,“所以,第一步,不是急于烧三把火,而是要通过扎实的调研,摸清真实情况,同时观察干部,识别出那些虽然可能暂时被边缘化,但有正气、有能力的同志。先团结能团结的力量,形成一个有战斗力的核心团队。这比单打独斗要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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