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门镇那家简陋的面馆匆匆吃完一碗清汤挂面,唐建科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便让老张开车前往柳林村。顾伟民本想建议书记休息片刻,但看到唐建科眉宇间凝聚的沉郁和决然,把话咽了回去。
柳林村距离石门镇不到十公里,因为靠近主干道(尽管主干道也同样破败),条件确实比深山的石门岭村好了不少。至少村里的房屋多数是砖瓦结构,村道也勉强铺了碎石,不像石门岭那样全是泥土路。
然而,车子刚驶进柳林村的地界,唐建科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时值冬末春初,正是农田水利冬修春管的时节,但在道路两旁的田野里,却看不到多少忙碌的身影。大片土地闲置着,只有零星几个老人在慢悠悠地收拾田埂。
“老张,停一下。”唐建科让车在村口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下。他下车,信步走向路边的一片麦田。麦苗长得稀稀拉拉,叶尖泛着不健康的黄色。
“老乡,这麦子看起来有点缺肥缺水啊。”唐建科对田里一位正在用锄头慢吞吞除草的老农说道。
老农抬起头,是一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他看了看唐建科,又看了看停在路边的车和跟过来的顾伟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警惕和漠然:“缺啥也没用,浇不上水,施再多肥也白搭。”
“浇不上水?”唐建科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土壤干涩松散,“村里的水渠呢?”
“水渠?”老农用锄头指了指田地不远处一条几乎被荒草和垃圾填满的土沟,“喏,那儿呢。堵了快两年了,上游塌方,没人管。天不下雨,就只能干看着。”
唐建科的心猛地一沉。他站起身,沿着田埂走向那条废弃的水渠。水渠原本应该有三四米宽,如今大部分渠体已经被淤泥、杂草和随意倾倒的生活垃圾堵塞,只有中间一小股发黑的臭水缓缓流淌。渠壁多处坍塌,显然年久失修。
“这条渠关系到村里多少亩地?”唐建科问跟上来的顾伟民。
顾伟民赶紧翻看之前准备的简单资料,答道:“唐书记,根据粗略统计,柳林村下游将近五百亩良田,都靠这条主渠灌溉。”
五百亩!唐建科看着眼前这片因为缺水而显得毫无生机的土地,一股怒火在胸中升腾。粮食安全是国之大者,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一条关系到五百亩良田的主渠,竟然荒废至此,基层干部都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水渠上游方向传来,中间还夹杂着争吵声。
唐建科眉头一皱,对顾伟民和老张说:“走,过去看看。”
三人沿着渠边坑洼不平的小路向上游走去。绕过一个小土坡,眼前的景象让唐建科的脸色瞬间冰寒。
只见七八个村民,男女都有,正围着一台小型挖掘机和两个穿着印有“水利维护”字样反光背心的人激烈地争吵着。村民们情绪激动,面红耳赤。
“你们这算啥施工?挖两铲子土做做样子就要钱?”
“就是!这渠都堵成这样了,你们这挠痒痒呢?”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
那两个水利站的工作人员,一个矮胖,一个高瘦,脸上毫无愧色,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嚣张。那个矮胖的,似乎是带头的,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嚷道:“吵什么吵!施工不要钱啊?机械不要油啊?我们这已经是在抢修了!镇里资金紧张,就拨了这么点钱,我们能怎么办?你们想要渠通,行啊,每家每户先凑点‘辛苦费’和‘材料费’出来!”
“又是要钱!上次说清理村头垃圾堆也要钱,钱收了,垃圾堆现在比原来还高!”
“你们这就是变着法儿捞钱!这渠根本就没打算修!”
一个头发花白、年纪较大的村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矮胖工作人员的鼻子:“王站长!你还有点良心没有?这渠关系到咱们村几百口人的吃饭问题!你们水利站是干啥吃的?”
那个被称作王站长的矮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老杨头,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没钱,我们拿什么修?总不能让我们自己贴钱吧?你们有意见,去找镇领导,去找县领导啊!跟我们耍横有什么用?”
“你……”老杨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怎么回事?”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争吵。
众人回头,只见唐建科面色冷峻地走了过来,顾伟民紧随其后。老张则留在稍远处,警惕地看着。
村民们看到又来了几个陌生人,而且气度不凡,一时安静下来,疑惑地打量着。王站长和他那个同伴也愣了一下,但见唐建科年轻,穿着普通(因推车沾了泥点),虽然气势不凡,但估计不是什么大领导,可能是县里哪个部门下来溜达的科员。
王站长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斜着眼看唐建科:“你谁啊?哪来的?没看见这儿正处理公事吗?一边呆着去!”
顾伟民脸色一寒,上前一步就要开口。唐建科抬手阻止了他,目光如刀,直射王站长:“处理公事?我怎么看见的是你在向村民索要‘辛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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