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德扎亚的吆喝，索恩那覆盖着骨白色甲质的手指随意地在酒桶厚实的橡木桶壁上轻轻一叩。“笃”的一声轻响，奇异地震开了桶盖边缘凝结的细小冰珠。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另一只骨甲覆盖的大手已经稳稳抄起了他那个标志性的、几乎有半个酒桶大的特制木杯，目标明确地伸向旁边一只冰镇的小酒桶。
“德扎亚，谢了！”他的声音浑厚如闷雷，“不过，还是得靠这个提神！”他指的是那冰镇桶里琥珀色的烈酒。爱丽丝抬起头，无奈又纵容地看了索恩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却带着柔柔的笑意。
就在这杯盘将响、笑语初升的和谐时刻——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猛地从船尾方向炸响！整条船都跟着微微一晃。紧接着，一股混杂着刺鼻硫磺味和古怪草药焦糊味的浓烈黑烟，像一条丑陋的黑龙，猛地从船尾研究室那扇紧闭的门缝里汹涌地喷射出来，瞬间在甲板上空弥漫开一小片不祥的阴云。
甲板上瞬间安静了一下。艾斯和杰瑞连手中快要被拖走的鱼竿都忘了，愕然回头。德扎亚正要倒柠檬水的动作僵在半空。索恩端杯的手顿住，爱丽丝则下意识地抓紧了索恩的衣角。连角落里擦拭银芦的高德，擦拭的动作也彻底停下，眉头紧紧蹙起，警惕地望向黑烟源头。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穿透黑烟。研究室的门“哐当”一声被从里面撞开，丢斯踉跄着冲了出来。他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像被雷劈过一样根根直立，脸上横七竖八抹着焦黑的烟灰，眼镜片也碎了一片，仅剩的一只镜片后面，眼睛被浓烟呛得通红流泪。
他一边拼命挥手驱散眼前的浓烟，一边扯着嘶哑的嗓子对惊愕的众人喊道：“没、没事！小问题！一点小小的配方优化实验……非常可控！大家继续！继续！”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表示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结果却扯得脸上的黑灰簌簌往下掉，显得更加狼狈滑稽。
就在这短暂混乱的当口，一直沉默伫立在船尾最高处了望台的汤姆放下了手中的长筒黄铜望远镜，他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憨厚的脸上是罕见的凝重。粗壮的手指指向远方海天相接之处，那里，一片灰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蔚蓝的天幕。
“风暴，”汤姆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瞬间压过了丢斯尴尬的解释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要来了。很大。就在东北方，最多半个小时。”
轻松惬意的空气仿佛被汤姆这句话瞬间抽干了。杰瑞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向自己那根还在嗡嗡作响的钓竿。德扎亚放下水壶，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索恩放下了已经凑到嘴边的大木杯，覆盖着骨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桶壁上敲击出略显沉闷的节奏。爱丽丝迅速站起身，快步走向汤姆的方向，航海士的本能让她需要立刻确认风暴的细节。
只有艾斯。
他依旧保持着与那水下巨物角力的姿势，双脚牢牢钉在甲板上。汗水顺着他绷紧的背脊滚落。听到汤姆的预警，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猛地转过头，脸上绽放出比福兰特的阳光还要炽烈、还要耀眼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阴霾，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的信赖和快意。他甚至空出一只手，一把抄起旁边矮桌上德扎亚刚倒好的、还沁着冰凉水珠的蜂蜜柠檬水，高高举过头顶！金黄色的液体在剔透的玻璃杯中剧烈晃荡，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冰块叮咚作响，如同清脆的战鼓。
“怕什么？”艾斯的声音洪亮如初，带着火焰般的温度，瞬间点燃了甲板上刚刚凝滞的空气，盖过了风帆的鼓噪和远处隐隐传来的闷雷前奏。他的目光扫过惊愕的杰瑞、沉稳的汤姆、叉腰的德扎亚、持枪的高德、护着爱丽丝的索恩、狼狈的丢斯……扫过每一张在冒险中变得无比熟悉、无比珍贵的面孔。
“风暴要来，那就让它来！”艾斯的笑容恣意张扬，杯中的柠檬水随着他的动作泼洒出几滴金色的光点，落在甲板上，像小小的太阳，“只要——”他刻意拉长了调子，眼神明亮得灼人。
“伙伴们都在身边啊！”
他的笑声朗朗，如同最强劲的风，瞬间鼓满了黑桃海贼团前行的帆。德扎亚第一个跟着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索恩重重哼了一声，再次举起了他的大木杯。高德紧绷的下颌线悄然放松，低头继续擦拭那冰冷的银芦，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逝。丢斯顶着那张花脸，也嘿嘿地笑了。汤姆看着弟弟杰瑞在艾斯身边重新变得兴奋跃跃欲试的脸，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爱丽丝快步走回索恩身边，金发在渐起的风中轻扬。她望着艾斯高举的杯子，温柔地笑了，轻轻握住了索恩骨甲覆盖的大手。风暴的灰白前哨已然在天际涂抹开来，带着低沉的压迫感隆隆逼近。然而此刻，黑桃旗帜之下，那杯被高高擎起的蜂蜜柠檬水，却仿佛一团小小的、永不熄灭的暖金色火焰，在灰暗背景前执着地燃烧着，散发着伙伴与航程所独有的、无惧风浪的暖意。
一只不知何时飞来的海鸥，掠过船头桅杆，发出清亮的鸣叫，翅膀尖扫过艾斯杯中溅出的那滴晶莹，衔走了阳光与蜂蜜的微光，箭一般射向铅灰色的、正在积聚力量的海天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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