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如同陷入一片无垠的纯白梦魇,孤独地碾过墨黑沉寂的海面。高德紧握着粗糙的木桨,每一次划动都显得小心翼翼,肌肉紧绷,几乎漫无目的的航行,让习惯了掌控战局的高德感到前所未有的憋闷和无奈。
“这鬼地方……”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很快被厚重的雾气吸收,连回音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扔进牛奶瓶里的蚂蚁,所有的方向感和力量感都失去了意义。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船尾的妮可·罗宾。她似乎完全不受这诡异环境的影响,依旧保持着那份考古学家特有的沉静与专注。她没有试图去观察根本无法看穿的浓雾,而是微微仰着头,视线牢牢锁定着天空中那轮极不科学的、清晰异常的弯月。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高德只能盯着空中弯月,凭借肌肉记忆和直觉机械地划着桨,维持着小船不至于在原地打转。他几次想开口询问罗宾是否有什么发现,但看到她那般专注的神情,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能将更多的无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忽然,罗宾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异常。她看得更加仔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敏锐地捕捉着月亮光芒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妙变化——它的亮度,似乎并非恒定不变,而是在以一种极其复杂、却又隐含某种规律的节奏,极其微弱地闪烁、明灭。
这种闪烁的频率和间隔方式,绝非自然现象!
罗宾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借着月光,快速地将观察到的明暗变化记录下来。她的手指飞快地舞动,将视觉信号转化为抽象的符号,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译码机般飞速运转,尝试着各种可能的解读方式。
高德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刚想询问,却见罗宾猛地抬起头,语气肯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高德先生,往左前方划。”
高德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月亮——那轮月亮明明还高高悬挂在正前方的天幕上,纹丝未动。
“左前方?”他疑惑地皱起眉,“你怎么确定是那边?月亮可没在左前方啊……”
罗宾闻言,转过头看向他,漂亮的眼眸在清冷月光下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嘴角噙着一抹神秘而狡黠的微笑,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开玩笑:
“这个嘛……就当做是女人的直觉吧。怎么样,高德先生,愿意相信我,赌这一把吗?”
高德看着她那副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故意卖关子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赌了,尤其是拿自己的命去赌。”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轮诡异的月亮和周围无尽的迷雾,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手腕却已经开始了动作。
“不过……”他一边小心地调整着船头的方向,一边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信任,“……我愿意相信你。坐稳了,小心些,要转弯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依循着罗宾指示的左前方,稳稳地划动了船桨。小船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航向,驶入了一片看起来与之前毫无二致的浓雾之中。
接下来的航行,完全变成了罗宾的单人导航。她不再抬头看月亮,而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笔记本,时不时地快速计算着什么,然后报出一个新的方向。
“稍微偏右一点。”
“保持这个方向,继续。”
“慢一点,前面可能需要调整……”
高德则彻底放弃了思考,完全变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划船机器,只是机械地执行着罗宾的每一个指令。在这片连感知都失效的迷雾里,除了相信这位考古学家那匪夷所思的“直觉”,他别无他法。
这种完全依赖他人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
小船就这样跟着罗宾那看似毫无规律的指挥,在迷宫中又航行了仿佛小半夜。就在高德几乎要对时间流逝也产生错觉时——
毫无征兆地!
仿佛只是一步跨过了某个无形的界限,周围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乳白色雾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豁然开朗!
墨黑色的粘稠海水变成了正常剔透的蔚蓝,清新带着咸味的海风取代了那死寂的沉闷,夜空清晰可见,繁星闪烁。而最重要的是,在前方不远处的海平面上,一座笼罩在淡淡薄雾中、轮廓依稀可见的岛屿,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
高德猛地停下划桨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幻境切换般的景象,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旁传来罗宾那带着一丝轻松笑意的声音:
“看来我们运气真不错呢~~居然真的出来了。”
高德转过头,看到罗宾正合上她的笔记本,脸上依旧是那副眯着笑眼的从容模样,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轻松愉快的猜谜游戏,而不是在一片能逼疯绝大多数人的诡异迷雾中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高德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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