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老宅不在任何一座现代城市里,车子开出杭州城区,上了高速,开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后拐进一条不起眼的省道。省道两侧是连绵的丘陵,深秋的植被染成深浅不一的红黄褐色,像打翻的调色盘。又过了四十分钟,顾云深将车子拐上一条更窄的盘山公路,路面是青石板铺的,车轮碾上去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文心竹坐在副驾驶座上,怀里抱着个长条形的檀木盒子,盒子是顾云深今早给她的,里面装着一把古琴——不是火爆昙常用的那把功德金火凝成的琴,而是顾家收藏的、有据可考是唐代雷氏所制的真品九霄环佩。
“我家那些老古董,认这个。”顾云深当时是这么说的,“他们觉得用实体乐器比用能量凝琴更正经。”
火爆昙坐在后排,膝上摊着那本《红尘纪》的玉板复制件——原本留在鹤鸣学苑地下空间,司徒瑾用秘法复制了一份便携版本。她手指在玉板表面轻轻滑动,金色光点随着她的动作流转,映在她沉静的眼底。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又绕了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道青砖砌成的拱门。门很朴素,没有牌匾,门后是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林荫道。顾云深减速,车子缓缓驶入。
穿过林荫道,视野豁然开朗。那是一片藏在山坳里的建筑群,白墙黛瓦,飞檐斗拱,依着山势层层叠叠向上延伸。建筑样式看起来是明清风格,但仔细看能发现许多细节处藏着更古老的元素——比如檐角蹲着的不是普通的脊兽,而是形态各异的仙鹤;比如窗棂上雕刻的不是花鸟,而是复杂的星图符文。
空气里有种特殊的静谧感,不是死寂,而是像深潭水底那种沉淀了千百年的、厚重的安静。连鸟鸣声都显得格外遥远。
顾云深将车停在建筑群最外围的一片空地上,熄火。
“到了。”他说,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我先说几点——等会儿见到的长辈,不管他们说什么,态度如何,都别动气。他们活了太多年,看事情的视角和我们不太一样。另外,祠堂最里间那幅画,千万别盯着看超过三息,会伤神。”
火爆昙收起玉板,点点头,三人下车。文心竹抱着琴盒跟在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她能感觉到,这片土地下面埋着至少三层不同的能量场——最表层是自然的地脉灵气,中间一层是某种古老的守护阵法,最深处……则是一种更晦涩的、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沉睡意志。
“你们家,”她凑到顾云深耳边,小声说,“是不是建在某个上古遗迹上?”
顾云深看她一眼:“看出来了?据族谱记载,这片宅子的地基,是三千年前一位顾家先祖从一处崩塌的秘境里搬回来的息壤砖。不过经过这么多年,里面的息壤之力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残存的地气。”
说话间,三人走到建筑群的主入口。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自动向内打开,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光线幽暗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历代顾家先祖的画像,画像里的人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但眼神都出奇地相似——平静,深邃,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疏离。
走廊尽头是一间敞厅,厅里没有电灯,只有几盏青铜油灯在角落静静燃烧,灯油散发出清淡的檀香。七八位老人围坐在厅中央的几张太师椅上,有男有女,年纪看起来都在七十以上,但眼神清亮,腰背挺直,呼吸绵长到几乎听不见。
坐在正中的是一位头发雪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式褂子,手里转着两枚油光水滑的核桃,核桃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云深回来了。”老者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落在玉盘上的棋子,清晰有力,“还带了朋友。”
顾云深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三叔公。这两位是火爆昙、文心竹。”
三叔公的目光落在火爆昙身上,那双眼睛看似浑浊,但目光扫过时,火爆昙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是恶意,而是像X光般的审视,仿佛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火爆昙……”三叔公缓缓重复这个名字,“听说你是谪仙?”
“曾经是。”火爆昙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现在只是在人间修行的普通人。”
“普通人可不会让云深动用到家族资源去保。”坐在三叔公左侧的一位老妪开口,她手里拿着一串念珠,一颗一颗地捻着,“也不会让仙界几次三番派巡查使、观察使下来盯着。更不会——”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手腕上还带着天规烙印。”
厅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所有老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火爆昙的手腕上。那个青灰色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内部的银色光点流转不息。
火爆昙没有遮掩,反而抬起手,让符文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是。”她说,“这是天道对我们红尘仙道的标记。既是约束,也是认可。”
“红尘仙道……”三叔公转了转手里的核桃,“千年前也有人走过,结局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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