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政权在军事上的高歌猛进,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汇聚到南京这座古老的都城之下。然而,人员的急剧增加和地盘的迅速扩张,也使得原本相对简单的权力结构变得复杂起来。“从龙元勋” 与 “归附旧臣” 之间的矛盾,以及文武系统之间的龃龉,开始悄然滋生,并在永历八年秋冬的南京朝堂上,逐渐演变成一股不容忽视的暗流。
这一日,监国朱常沅在行在便殿召集重臣,商议对新收复的苏南、浙北地区府州县官的任命事宜。吏部呈报的遴选名单中,颇多原弘光朝旧吏、乃至一些在清廷治下出任过官职、如今“弃暗投明”的士人。
名单甫一念毕,总督天下兵马李元胤尚未开口,其麾下大将、性情耿直的焦琏便按捺不住,出列朗声道:“监国!末将以为此事不妥!”他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如这原绍兴府通判王某,曾降清虏,为虎作伥;这原嘉兴名士张某,清军南下时,曾作诗邀宠。此等节操有亏、首鼠两端之辈,岂可遽授州县亲民之官?应优先擢拔我等军中效力多年、忠心耿耿的子弟或幕僚才是!”
焦琏的话,代表了许多从广西、湖广就誓死追随朱常沅的“从龙旧臣”和军中将领的普遍心态。他们认为,天下是他们一刀一枪、九死一生打下来的,理应由他们及其亲信来分享胜利果实,占据要津。这些半路归附的“降臣”或“观望者”,无血战之功,却因名望、家世或地方人脉而轻易获得官职,甚至位置更高,心中自然愤懑不平。
焦琏话音刚落,都察院一位新近由监国妃沐涵荐举、出身江南士林的御史便出言反驳:“焦将军此言差矣!王某、张某等人,或为形势所迫,或曾一时糊涂,然今既幡然悔悟,倾心归附,正显监国德威广被,天下归心。用人之道,当唯才是举,量能授职。江南之地,情势复杂,非熟悉地方、通达民情者不能治理。若固守门户之见,仅以从军早晚论功行赏,岂非弃千里马而不用,寒了天下士子归附之心?于稳定大局,恐非善策!”
“你!”焦琏性如烈火,闻言大怒,戟指道,“莫非我辈将士浴血沙场,反倒不如这些摇唇鼓舌的文人?”
“焦将军!朝堂之上,岂可无状!”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永茂(历史上此时已死,此处剧情需要)沉声喝止,但语气中明显偏向于御史一方。
端坐于上的朱常沅,将这场争执尽收眼底,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几个官职的任命问题,其背后是功臣集团(以李元胤、焦琏等武将及早期文官为核心)与归附集团(包括前明旧臣、江南士绅、降官)之间,对权力和资源再分配的激烈争夺。功臣派自恃功高,欲垄断权位;归附派则凭借其地方影响力、文化声望或行政经验,寻求在新政权中占据重要位置,以期“曲线救国”或重振家族。此外,也隐约透露出文武之争的苗头,部分文臣试图借此机会压制武将势力,扩大文官系统的话语权。
“够了。”朱常沅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内顿时安静下来。“焦卿忠心为国,孤深知。然,治天下非仅恃刀兵。江南新附,人心未固,需用熟悉风土人情之吏,方能尽快恢复秩序,与民休息。李御史所言,亦不无道理。”
他略一沉吟,做出了裁决:“吏部所拟名单,大体可行。然,需加一条:所有新授官之归附人员,需至吏部报到,由都察院、靖安司会同考核其才具、操守,并需有现任官员(优先从龙旧臣)具结担保,方许赴任。同时,传孤旨意,军中效力年久、着有功勋之将士子弟及幕僚,由兵部、吏部会同考核,设立恩科或特荐,量才录用,充实各级衙署,尤以通晓刑名、钱谷者为先。”
这是一个平衡的策略,既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归附士人的政治诉求以稳定江南,又为功臣集团子弟开辟了晋身之阶,并加强了审查与控制。
李元胤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开口道:“监国圣明,如此安排,最为妥当。臣必约束部下,以大局为重。”他深知,此刻内部分裂最为致命。
朱常沅点点头,目光深邃:“诸卿须谨记,今虏患未平,中原未复,绝非我辈争权夺利之时!文武和衷共济,新旧同心戮力,方能克竟中兴大业!今后再有敢结党营私、倾轧同僚者,勿谓言之不预!”
“臣等谨遵监国教诲!”众臣齐声应道。
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但朱常沅明白,裂痕已经产生。功臣的骄矜,归附者的不安,文武的隔阂,如同暗礁,隐藏在水面之下。如何驾驭这艘汇集了各方势力、迅速膨胀的巨轮,平衡船上的各种力量,使其不致倾覆,将是对他政治智慧的极大考验。朝堂上的暗流,远比战场上的明枪更加难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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