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城市喧嚣渐息。
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入公寓楼下。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地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顾总，到了。”
顾晏舟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酒意未散的猩红和疲惫。他揉了揉眉心，推开车门。夜风一吹，酒气散了些，胃里却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了眼顶楼那片漆黑的窗户，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能去哪儿？老头子眼线多得很，新婚夜就分居，明天怕是又要被叫去训话。麻烦。
他输入密码，推开沉重的家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的光线驱散了门口的黑暗。房子里静得可怕，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空气里那股崭新的、没人住过的味道似乎淡了点，但又混进了一丝极淡的、陌生的馨香。
他蹙了蹙眉，换了鞋，径直走向客厅，想去酒柜再倒一杯。
脚步却在踏入客厅的瞬间顿住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他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那一团身影。
沈清悦。
她侧躺在宽大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小半张脸和散落在抱枕上的黑色长发。睡得很沉，呼吸清浅均匀，像是累极了。旁边的落地灯下，还放着一本翻开了几页的植物图鉴。
她睡在这里？
顾晏舟站在原地，没有动。酒精让他的思维有些迟缓，但还不至于糊涂。他看着沙发上那个隆起的身影，在寂静和昏暗的光线里，那柔和的侧脸轮廓，那毫无防备的睡颜……
像。
尤其是在这种不设防的、沉睡的时刻，那种温顺的、依赖的姿态，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
心里那点因为被迫结婚、因为不得不回到这里的烦躁，莫名地被放大了。
他凭什么要对着一个影子生活？凭什么连回家都要看到这张刻意模仿的脸？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酒意，猛地窜了上来。
他几步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冰冷突兀：
“起来。”
沈清悦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清悦，起来！”
她猛地惊醒，心脏怦怦直跳，茫然地睁开眼。适应了黑暗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顾晏舟修长挺拔的身影，他背对着窗外的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酒气和冷冽香水的压迫感。
她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想要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滑落，露出穿着保守棉质睡衣的单薄身体。
“顾……顾先生？”她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你回来了？”
“这是我的房子。”顾晏舟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你睡在这里干什么？”
沈清悦抱着滑落的被子，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冰凉。她垂下眼睫，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低声解释：“我……我以为你可能不喜欢别人碰主卧的床……”
“别人？”顾晏舟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你现在是顾太太，装什么清高懂事？”
他往前逼近一步，带着酒气的阴影笼罩下来：“还是说，睡在这里，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故意给我看的？嗯？”
他的语气充满了讥讽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清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攥着被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话语里的尖锐和羞辱。
她抬起头，努力想看清他阴影里的表情，却只对上一双深不见底、满是厌烦的眼睛。
“我没有……”她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颤抖。
“没有最好。”顾晏舟打断她，语气不耐，“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嫁进来，安分守己地当你的顾太太，别给我添麻烦，也别指望些不该你想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肩膀，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盛。他讨厌看到她这副样子，讨厌这种仿佛他在欺负她的错觉。
“回你房间去睡。”他最终冷硬地命令道，然后不再看她，转身径直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清悦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醒和慌乱，此刻全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难堪和冰冷。
她默默地抱起被子和那本图鉴，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地走向次卧的方向。
直到次卧的门被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顾晏舟才端着酒杯，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沙发，和那扇紧闭的次卧门。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和胃，却压不下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这该死的婚姻，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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