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城市音乐厅又迎来一场钢琴独奏会。
这次是位年轻的女钢琴家,曲目单上都是些不太常见的现代作品。
沈清悦看到海报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买了票。
不是客户送的,是她自己买的。
二楼靠边的位置,票价便宜一些,但视野不错。她提前十分钟进场,找到座位坐下。
周围观众大多是年轻人,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空气里有咖啡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她拿出节目单,借着昏暗的灯光看。
第一首是梅西安的《鸟鸣集》选段,第二首是武满彻的《雨树素描》,第三首……
很陌生的曲目。
但她想听。
灯光渐暗,幕布拉开。女钢琴家走出来,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裙,头发利落地挽起,向观众鞠躬后坐下。
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始。
第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沈清悦闭上眼睛。
不是德彪西那种温柔的月光,也不是拉赫玛尼诺夫那种磅礴的浪潮。而是一种奇异的、破碎的、又试图重组的声音。
像鸟鸣,又不完全是。像雨滴,又不完全是。
抽象,现代,充满实验性。
她起初不太适应,皱了皱眉。但听着听着,渐渐放松下来。
琴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那些从未触碰过的角落。
那里藏着对未知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对过去的眷恋……还有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对自由的渴望。
她想起工作室里那些还没成型的创意,那些大胆的、有些冒险的设计稿。想起最近在做的婴儿产品线,她坚持要用环保面料,要做可拆洗可调节的设计,哪怕成本高出许多。
合伙人说:“清悦,市场可能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么超前的理念。”
她说:“那就等市场准备好。或者……我们来引领市场。”
就像此刻舞台上的琴声,也许不被所有人理解,但依然存在,依然被演奏。
因为表达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中场休息时,她去了一趟洗手间。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很亮,脸颊有点红,像是被音乐点燃了某种热情。
回到座位时,旁边的年轻女孩正低声对男友说:“好难懂啊……我都快睡着了。”
男友小声回应:“我觉得挺好,很有新意。”
沈清悦听着,微微一笑。
是的,总有人不懂,也总有人懂。
下半场开始。这次是约翰·凯奇的《4分33秒》。
钢琴家在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然后……一动不动。
现场安静下来。
观众们面面相觑。有人看表,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露出困惑的表情。
沈清悦起初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
她在听。
听音乐厅里细微的声音:空调出风的嗡嗡声,远处街道的车流声,旁边观众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
这些,都是音乐。
四分三十三秒。
在这段“无声”的时间里,她听到了太多平时忽略的声音。
也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沈清悦,你可以的。
你可以一个人生活,可以把工作室做好,可以设计出惊艳的作品,可以……在破碎之后,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表演结束,钢琴家起身鞠躬。
掌声稀稀拉拉,有些观众显然没理解,提前离场了。但留下的人鼓掌得很热烈,包括沈清悦。
她站起来,用力鼓掌。
为这场勇敢的演奏,也为自己心里那个刚刚被唤醒的声音。
散场时,她在门口又遇见了陆远。
“沈设计师?”陆远有些惊喜,“又见面了。”
“陆学长。”沈清悦笑着点头,“你也喜欢现代音乐?”
“工作需要。”陆远说,“我在做建筑声学设计,需要了解各种声音的可能性。不过说实话,今天的演奏……很挑战。”
“但很值得。”沈清悦说。
陆远看着她,眼神里有欣赏:“看来你很享受。”
“嗯。”沈清悦望向音乐厅的穹顶,“音乐……有时候能告诉你,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
两人一起往外走。夜色很好,月明星稀,风里有初冬的清冽。
“吃饭了吗?”陆远问,“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面馆。”
沈清悦看了看表,八点半。
“好。”她说。
面馆很小,只有五六张桌子,但很干净。老板是北方人,做的打卤面很地道。
两人各点了一碗,坐在靠窗的位置。
“工作室最近怎么样?”陆远问。
“挺忙的。”沈清悦说,“在筹备新产品线,做婴儿用品。”
“婴儿?”陆远顿了顿,“那……很好啊。”
沈清悦听出他语气里的谨慎,笑了笑:“是我自己想做的。纪念我的宝宝,也为更多妈妈和宝宝做点事。”
陆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比我想象的坚强。”
“其实也会哭。”沈清悦搅着碗里的面条,“只是哭完了,还得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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