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七日惊蛰
暗室无日月,时光在药香、艾烟与提心吊胆的警戒中艰难流逝。桃木灰混合赤硝雄黄的药粉似乎真的克制了那诡异的“金蚕蛊雾”,通风口不再有淡金色的湿痕渗出,但沈清辞不敢有丝毫松懈,每日三次,亲自检查暗室每一处缝隙,更换药粉。空气里始终弥漫着草木燃烧与药材混合的复杂气味。
容璟在服下第二片七星海棠叶熬制的药汁后,于第三日清晨,终于彻底苏醒。
他睁开眼时,眸色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与朦胧,但很快就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锐利。第一眼看到的是伏在榻边矮凳上、因极度疲惫而昏沉睡去的沈清辞。她侧脸压在交叠的手臂上,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即使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手中还虚握着一卷医书。
容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掠过她沾了炭灰的衣袖和散落颊边的碎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感受着体内的状况。剧毒的肆虐感已大大减轻,代之以一种空乏的虚弱和经脉中隐隐的钝痛,心口处则有一股温煦醇厚的力量在缓缓流转,修复着受损的脏腑——是七星海棠的药力。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些无力,但至少不再有那钻心蚀骨的疼痛。肩头的刀伤被妥善包扎,传来清凉的药膏感。他记得畅春园的厮杀,记得鬼狐的骨笛,记得坠入黑暗前那一声焦灼的“容璟”……是她,又一次将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沈清辞。她猛地抬头,对上容璟清醒的视线,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但很快又被强压下的疲惫和忧虑覆盖。
“你醒了!”她立刻倾身,手指自然地搭上他的腕脉,“感觉如何?心口可还闷痛?四肢有无麻痹?”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容璟任她诊脉,目光落在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低声道:“尚可。你……一直守着?”
“甲一他们也在。”沈清辞含糊带过,仔细感知他的脉象,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脉象平稳多了,七星海棠果然有效。但余毒未清,经脉损伤也需时间,你绝对不可运功,需静养满七日,服药不间断。”她将静慧师太的叮嘱和自己的判断一一道出,语气不容置疑。
容璟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他看向暗室中各处撒着的暗红色药粉和仍在袅袅冒烟的艾草盆:“外面情况如何?鬼狐……”
沈清辞神色一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水月庵惨案、静慧师太失踪、苏氏王妃“意外”落水昏迷、瑞王掌控部分万寿节宫禁与酒水查验,以及……这无孔不入的“金蚕蛊雾”。
容璟听完,沉默良久,眸色冰寒刺骨。“鬼狐这是在逼我们出去,也是在为万寿节清扫障碍。静慧师太和苏氏……恐怕凶多吉少。”
“静慧师太是因我受累,苏氏是向我示警才……”沈清辞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自责。
“与你无关。”容璟打断她,语气冷冽,“是夜凌云与鬼狐丧心病狂。这笔账,我会让他们百倍偿还。”他顿了顿,看向沈清辞,“眼下当务之急,是我需尽快恢复。万寿节在即,他们的目标绝不仅限于你我,恐怕是冲着……龙椅去的。”
沈清辞心头一震。虽然早有猜测,但从容璟口中如此明确说出,仍让她感到一阵寒意。“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但你现在……”
“还有四日。”容璟计算着时间,“四日后,我至少能恢复行动之力。七星海棠再服用四日,余毒可清大半。届时,即便不能动用全部内力,也足以应付一些局面。”
“可你的经脉……”
“顾不了那么多。”容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绝,“若让夜凌云得逞,大梁必乱,北燕三皇子更会趁虚而入,届时生灵涂炭,你我也绝无幸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
沈清辞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咬了咬唇:“好。这四日,你专心服药疗伤,外面的事,我和方济民、‘听风’来应付。我们需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
接下来的两日,暗室成了临时的指挥所。容璟虽不能起身,但头脑清醒,凭借对北燕三皇子、鬼狐以及瑞王行事风格的了解,与沈清辞、以及通过甲一传递消息的方济民和茶楼掌柜,共同推演着万寿节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并制定应对策略。
方济民那边也带来了新的情报:静慧师太依旧下落不明,水月庵被一把火烧了大半,线索几乎全断。瑞王妃苏氏被王府严密看守,据说一直未醒,瑞王对外称其“忧思过度,邪风入体”。瑞王府近日采买大量普通药材,但其中混杂了几味炼制某些迷药或毒药所需的辅料。鬼狐的行踪依旧成谜,但“隆昌货栈”附近发现过南疆打扮的生面孔。
“鬼狐很可能在货栈内秘密炼制或储存着用于万寿节的‘东西’。”容璟分析,“迷药、毒药,或是能控制人心神的蛊虫。他擅长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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