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推开的时候,天刚亮。
苏知微正坐在石台前翻册子,手指停在“舌底淤点,耳后红斑”那一行。她昨夜把瘴毒样本分了两份,一份藏进墙缝,另一份封好压在铁盒底下。炭盆里的火快熄了,余温还烘着脚边的砖。
春桃蹲在角落整理药匣,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宫女从门外跌进来,脚步不稳,膝盖一弯直接摔在青砖上。她双手撑地,头抬起来时嘴角全是白沫,眼睛翻着,嘴里断断续续往外蹦字:“……影子……抓我……念咒……苏才人……”
春桃手一抖,药瓶差点掉地上。
她下意识往前迈半步,又猛地收住脚。上次太医来查鸡的事还记着,小姐说过,没吩咐别碰任何东西。
苏知微没起身。
她盯着那宫女的手腕看了三息,然后慢慢合上册子。
这人呼吸匀得像睡着,眼皮颤动频率也不对。真中毒的人瞳孔会缩,可这人眼珠转得利索,翻白是装的。嘴角那些泡沫太齐整,像是刷上去的,地上那摊也没晕开。
她开口:“春桃,去拿瓷勺和空碟。”
春桃立刻转身进屋。
那宫女趴在地上不动,但肩膀微微绷紧了。
苏知微走到她面前蹲下,声音不高:“你说我念咒?那你听见几个音节?”
宫女不答,只哼了一声,继续抽着胳膊。
苏知微伸手掰开她嘴,看了一下舌根,没有淤点。耳后皮肤也干净,没红斑。脉搏跳得稳,指尖温度正常。
春桃端着碟子出来,轻轻放在一边。
苏知微接过瓷勺,俯身刮了一点地上的白色糊状物,放进碟里。她从药匣取出一张试纸,撕下一角,浸进那团东西里。
试纸颜色变了。
从淡黄到灰绿,最后停在浅蓝偏白的位置。
苏知微冷笑一声:“胃酸分泌失衡才会让呕吐物变酸。瘴毒入体,PH值最低能到三点以下。你这个连四都不到,是拿蛋清搅的吧?再加点皂角水起泡,演得挺像。”
她把试纸举到光下看了看,又放下。
“真正中毒的人,这时候已经喘不上气了。你会不会演,先去问问那些死掉的士兵长什么样。”
那宫女趴着不动,但腿开始发抖。
苏知微站直身子:“还不起来?等我报你擅闯才人院,按律打四十板子?”
话音落,地上的人突然不动了。抽搐停得干脆,连哼声都没了。
苏知微往前一步:“你说我用邪术控你心神。那你告诉我,我站在哪?手里拿什么?嘴里念的是哪句话?香炉在哪?符纸有没有烧?”
她顿了顿,“说不出来,就是构陷。按宫规,诬告主子,杖六十,贬为粗使。”
那宫女终于撑不住,手一软,整个人瘫坐起来。
她抹了把嘴,把脸上的白沫擦掉一半,脸色由白转青。
“奴婢……不是故意的……贵妃娘娘说只要倒在这儿,说看见鬼影就行……别的不用管……”
“所以你是奉命来演病?”
“是……就让我说您施法……让人发疯……”
“谁让你这么说的?”
“是……是传话的姑姑……我没见过贵妃本人……”
苏知微盯着她看了几秒,回头对春桃说:“把这碟东西收好,标上时间。”
春桃点头,小心盖上碟子,放进柜子里锁起来。
苏知微又看向那宫女:“回去告诉那个传话的姑姑,下次造假,记得查清楚病理。瘴毒发作有规律,症状对不上,一眼就能识破。”
她顿了顿,“要是再派人来演,我不再留情面。直接送尚仪局备案,顺带查查你们是从哪个厨房领的药粉。”
那宫女哆嗦一下,挣扎着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她不敢多看,低着头往门口走,背影慌乱。
春桃关上门,插上木栓。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最后一块炭裂开的声音。
她低声问:“小姐,她会不会去告发我们?”
“不会。”苏知微打开记录册,添了一行字,“贵妃现在要的是流言,不是案子。派个宫女来装病,说明她不想见血。真闹大了,查起来对她不利。”
春桃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那碟里的东西……真是蛋清和皂角?”
“八成是。”苏知微把试纸夹进册子,“皂角起泡,蛋清黏稠,混一起像呕吐物。普通人看不出。但她忘了,酸碱度骗不了人。”
她合上册子,放到灯下。
“以后凡是有宫人在我院门前倒下,第一件事是取样。第二件事是测PH。第三件事是查体征。三样都对不上,就是假的。”
春桃记下了。
她看着炭盆里那点残火,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外面传来巡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走远了。
没人靠近这个院子。冷院一向没人来,今天也一样。
苏知微起身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确认铁盒还在。她重新盖好,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们还会再来。”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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