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这本该由他掌控的“天命之书”,也开始背叛他了。
裴文渊一掌拍在紫檀案上,整座阁楼都仿佛震了三震。
玉镇纸翻落砸地,碎成两截,如同他此刻分崩离裂的权威。
“谁允许它自己动的?!”
一声怒吼撕破夜空,惊起檐下寒鸦无数。
烛火剧烈晃动,映得他面容青白交错,像极了走火入魔的疯道人。
那本静静摊开于案头的《风云录》,墨迹未干,楚云辞的名字赫然从第八十位滑落至第一百四十位——整整六十阶的坠落,不是人为删改,而是……自行褪色。
字迹如被无形之手抹去,淡得只剩残影。
“荒谬!”他嘶声低喝,指尖狠狠戳向书页,“这本是天机所授、人心所聚的‘气运之书’,怎会脱离掌控?它怎敢?!”
可越是愤怒,心底那根刺就越发冰冷。
他忽然想起观星庐那卷尘封百年的古籍残篇——《录灵志》。
其中曾有寥寥数语:“风云录承天地正气而生,若有人窃名盗位,虚名压于实能之上,则气运自溃,榜文不敕而降。”
当时他嗤之以鼻,视作无稽之谈。如今,却如一道惊雷劈进脑海。
原来……这榜单,真有灵性?
不是他执掌风云,而是他在被规则玩弄?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他猛地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袍袖翻飞间带倒香炉,灰烬四散。
楚云辞是他亲手扶上去的“清流新锐”,是他用来压制顾夜白崛起的棋子,是他维持榜单稳定的锚点之一。
可现在,连这个锚点都在崩解——不是败于外敌,而是因“虚名”遭天道反噬!
“是谁……是谁把真相捅出去的?”他咬牙切齿,目光如刀扫向跪伏在地的密探,“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幕后黑手!快嘴张、断眉刘、巡讲团……还有那个戏棚里的女人!一个都不能留!”
话音未落,门外急报再至:“阁主,砚冰不见了!昨夜值夜的小厮说,他后窗绳索有攀爬痕迹……还搜到了一封未寄出的家书,提及母亲已被释放,安置于南岭村。”
裴文渊瞳孔骤缩。
叛徒……出在自己身边。
而此刻,城西孤棺盟据点深处,一口漆黑如墨的旧棺静静横陈于地。
棺盖微启,似在等待祭品降临。
一道瘦小身影鬼魅般掠过巷角,正是砚冰。
他浑身湿透,双手颤抖,怀里紧抱着一个油布包裹。
临近棺前,他深吸一口气,将包裹塞入棺侧暗格,低声呢喃:“公子……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能再骗天下人了……也不能再骗我自己。”
话毕,转身欲走,却又停住,从袖中掏出一枚褪色红绳编的平安结,轻轻放在棺沿。
“这是我娘托人捎来的……她说,做错了事,就得赎。”
风起,帘动,人已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素白修长的手缓缓掀开棺盖。
苏锦瑟立于棺旁,灯火昏黄映照她半边脸庞,冷艳如霜。
她取出账册,一页页翻开。
纸张泛黄,字迹工整,每一笔却都像是刻在骨上的耻辱。
“每月补贴白银五百两,含‘形象打理’‘诗会赞助’‘坊间口碑疏通’……”她轻声念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好大的排场,原以为是天才少年横空出世,原来是拿银子堆出来的‘人设’。”
她的指尖缓缓下滑,最终停在最后一行——
丙七号维护成本:白银三千两(年),含心理疏导、记忆重塑、情绪监控及应急安抚措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她眸光骤冷,眼底翻涌起滔天杀意。
“记忆重塑?”她低声重复,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刃上,“所以你们不仅换了名字,还洗了他的脑子?让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该怎么笑、怎么说话、怎么成为你们想要的模样?”
她缓缓合上账册,指尖在封皮摩挲片刻,忽而抬眼望向窗外。
今冬第一场雪悄然落下,无声覆盖了整座江湖。
而她的目光,已穿透风雪,锁定更高处的提线之人。
灯影摇曳间,她将账册轻轻置于案角,与另一本从未示人的薄册并列摆放——那册子封面无字,唯有一道朱砂画就的斜痕,如刀斩天命。
风穿窗而入,吹开一页纸角,露出下方一行蝇头小楷:
【新人培育基金·年度预算】
拨款总额:黄金万两
执行机构:天机阁·隐曜司
监管人:……(墨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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