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如怒龙咆哮,鬼哭海峡的夜海翻腾得如同炼狱之口。
狂风撕扯着船帆,巨浪一堵堵撞向船身,木板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瞬就要四分五裂。
主船在滔天白沫中剧烈颠簸,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断裂的帆索在风中疯狂抽打,像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
甲板上,众人死死抓住缆绳与舱门,拼尽全力稳住身形。
断眉刘带着几名护卫用身体顶住舵轮,陈老大嘶吼着指挥水手加固货舱——可就在这一瞬,一道瘦小身影却逆风而上,踩着湿滑的梯架攀向高耸的主桅。
是小篾儿。
她年不过十三,却已继承了苏锦瑟八分灵巧与三分倔强。
此刻她咬紧牙关,手中攥着一段备用麻绳,妄图将松脱的主帆重新系牢。
若不及时修复,整艘船将在风暴中失去方向,被卷入暗礁群碾成碎木。
“下来!快下来!”哑姑在甲板上尖叫,却被风声吞没。
一道惊雷炸裂天际,照亮了她小小的身体在百尺高空摇晃的身影。
就在此刻,一阵飓风横扫而来,桅杆猛然一震,小篾儿脚下一滑,整个人被甩出栏杆,直坠而下!
千钧一发!
船沿处,一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猛地扑出——苏锦瑟!
她左眼覆着素布,仅凭右眼捕捉那一闪即逝的轨迹。
雨水顺颊滑落,混着冷汗渗入唇角。
她从袖中抽出一条缠满磷粉的药线,这是她为皮影戏特制的引光丝,柔韧耐燃,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索。
“顾夜白!”她厉喝。
黑袍男子几乎同时反应,一步跨至她身后,稳稳托住她的腰背。
苏锦瑟深吸一口气,在闪电劈下的刹那扬手掷出药线!
那道泛着幽蓝微光的细丝划破雨幕,宛如游蛇穿行于雷霆之间,精准地缠上小篾儿腰带!
“拉!”她嘶声下令。
两人合力回拽,药线绷得几欲断裂。
小篾儿在半空挣扎,指尖几次抓空,终于触到甲板边缘。
断眉刘暴吼一声扑上前,一把将她拖回安全地带。
主船再度倾斜,浪头拍来,苏锦瑟踉跄跌倒,右膝重重磕在甲板上,鲜血瞬间染红布料。
但她没有松手,直到确认药线彻底收回,才瘫坐喘息,一把将小篾儿搂进怀里。
少女浑身发抖,泪水混着雨水流淌。
“记住,”苏锦瑟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钉,“灯可以灭,但举灯的人不能倒。我们不是为了活着逃命才走到这里——是为了让那些被埋葬的名字,重新被人提起。”
小篾儿抬起泪眼,望着师父那只残破的左眼和右眼中那抹奇异金芒,缓缓点头。
她颤抖的手伸入怀中,紧紧握住那个尚未启用的微型影枢匣——那是她昨夜偷偷打磨完成的作品,以竹骨为架,铜丝为轴,内藏七枚可变换剪影的小片,虽粗糙,却是传承的开始。
风暴渐弱,残云散去,天光微露。
舱内,烛火重燃。
众人围坐一圈,疲惫却不敢放松。
苏锦瑟盘膝而坐,将那张焦边舆图平铺于案,哑姑手持银簪,轻轻点向一处偏僻山谷中的朱砂标记。
“此处名为‘双棺井’。”她嗓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据老辈影承人口述,初代守影人与首任玄甲统帅曾共誓山河,死后合葬于此。传说他们的椁中藏有‘启碑令’,唯有此物,方能打开沉碑谷深处那扇青铜门。”
顾夜白一直沉默听着,目光却死死锁在地图最北端四个冰刻般的大字——北冥寒渊。
忽然,他胸口传来一阵灼痛,似有烈火在皮肉下燃烧。
他猛地扯开衣襟,从贴身之处取出一枚古旧兵令令牌。
黑铁质地,边缘蚀刻着玄甲军独有的衔剑飞鸟纹,中央有一道奇特凹槽。
当令牌靠近舆图某处时,竟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
众人屏息。
苏锦瑟瞳孔微缩,指尖轻抚那契合之处,声音冷得像北冥的雪:“这不是地图……是钥匙。真正的地图,从来就不该画在纸上,而是刻在血里,埋在命里。”
顾夜白低头凝视令牌,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画面:战火、刑场、一个女人抱着婴孩跪在雪中哀求……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他不只是复仇者。他是被选中之人。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京城天机阁密室。
沈青璃跪伏于地,双手奉还那份南溟密报的副本,指尖微微发颤。
“爹,若您说她是妖女,为何红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肯指认?为何百姓愿以血肉之躯护她出城?”她声音轻,却字字带刺。
沈元衡端坐高位,面容冷峻如铁:“妇人之仁。苏家血脉天生惑众,一颦一笑皆能煽动民心,此等妖术,比刀剑更可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挥袖退下,不再多言。
沈青璃缓缓起身,退出密室。
廊下风雨未歇,她悄然从袖中取出一页泛黄旧档——那是她在整理父亲文书时偷偷抄录的一段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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