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照长夜,影不归人。
苏锦瑟指尖轻颤,缓缓拉开《烬火录》第二卷的幕布。
风雪未歇,那盏孤灯却在光影中愈发清晰——盲女立于村口,衣衫单薄,左眼空洞如她一般,右眼却映着微光,像藏着整个尘世最后一点温柔。
她没有台词,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将手中灯笼递向那个瘦小的孩童。
孩子迟疑地伸出手,冻得通红的手指几乎不敢触碰那一点暖意。
可当他的掌心终于包裹住灯柄时,整片幕布忽然一震!
火焰自皮影内部升腾而起,不是燃烧,而是绽放,如同千万颗心同时被点燃。
盲女转身,走入漫天风雪。
她的身影渐淡,仿佛被天地吞噬,又似化作了这苍茫人间的一部分。
没有悲鸣,没有呐喊,唯有一步一印,深深浅浅地刻进雪地,直至彻底消散。
台下十万百姓,鸦雀无声。
有人低头抹泪,有人攥紧拳头,更多的人怔怔望着那渐渐熄灭的幕布,仿佛看见了自己一生中那些未曾言说的牺牲与沉默的坚守。
一个老妇人跪倒在地,抱着孙子喃喃:“那是我男人……他死在边关那年,也没人给他立碑……”
就在这死寂般的静默中,一道身影猛地从后台冲出。
是小豆子。
这个平日里胆小怯懦、只会躲在幕后的少年,此刻满脸泪水,双目赤红,一把抓起角落那面蒙尘多年的旧皮鼓——快嘴张临终前留下的遗物。
鼓面斑驳,裂纹如蛛网,可当他抡起鼓槌狠狠砸下时,那一声“咚”竟如惊雷贯耳!
“咚——!”
第二声更急,“咚咚——!”
第三声连敲三响,正是当年快嘴张说书开场的节奏!
小豆子站在戏台边缘,嘶吼出声,声音撕裂寒风:“这不是结束!这是我娘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的——要有人记得!要有人讲下去!他们不是蝼蚁!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的哭喊像一把刀,剖开了所有人压抑已久的痛。
刹那间,掌声如潮水奔涌而来,从第一排炸开,瞬间席卷全场。
有人捶地大哭,有人高举火把,还有人脱下外袍点燃,只为让这点光,照亮更远的黑暗。
苏锦瑟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微扬,眼中却泛起血丝。
守影血脉觉醒的代价,是每一次共鸣都需以心魂为祭。
她能感知到,这十万观众心中燃起的信,正通过那流转的光影反哺于她——不是力量,而是信念的重量。
她不再只是编故事的人,她成了故事本身。
她缓缓合上第二卷皮影,取出一本从未示人的册子。
封面无字,唯刻二字:“影承”。
她右手抚过双眼,指尖渗出血珠——以右眼精血为墨,左手指纹为印,重重按在封底。
刹那间,册子微微发烫,似有灵性苏醒。
而后,她转身走向那一排陈旧的影箱——那些曾用来操控舆论、编织神话的工具。
她蹲下身,亲手点燃火折子,一寸寸投入箱中。
火焰腾起,灰烬飞扬。
在夕阳余晖之下,那些承载谎言与算计的皮影残片升上半空,竟如金蝶纷飞,美得令人心碎。
“以前的故事,由权贵执笔。”苏锦瑟声音清冷,却传遍四方,“从今往后,轮到你们来讲。”
她将《影承》册子交到小豆子和小灯笼手中。
两个少年颤抖着接过,像是接过了千钧重担。
幕后机关启动,七盏早已熄灭多年的琉璃灯忽而虚燃,在空中排列成北斗之形,幽光照亮苏锦瑟的脸——苍白,却坚定如碑。
同一时刻,地宫深处。
顾夜白一剑未出,却已镇压全场。
他肩上的孤棺轻轻落地,发出沉闷回响。
棺盖掀开,众人屏息——里面没有尸骨,没有宝藏,只有一件洗得发白、边角破损的旧官袍。
那是三十年前,首任评官沈归鸿穿去赴死的朝服。
顾夜白低头,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哥哥烧的是谎言,我们今天,是来还他清白的。”
沈元衡僵坐金座,目光死死盯着那件官袍,仿佛看到了兄长最后站在火刑台上的背影。
他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这时,沈青璃缓步上前。
她捧着母亲遗留的玉簪,簪尖冰冷,直抵父亲心口。
她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爹,您定了一辈子榜,写下无数名字,删去无数姓名……可有谁,真心敬您?哪怕一次?”
沈元衡抬头看她,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无法掩饰的痛楚。
而就在此刻,遥远城外,最后一缕皮影之火悄然熄灭。
苏锦瑟站在雪地中,遥望地宫方向。
地宫之内,沈元衡忽然颤巍巍抬起手,枯瘦的手掌向前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是那本飘落的《影承》?
是逝去的权力?
还是那一丝早已断裂的亲情?
可一只修长而坚定的手,轻轻挡在了他面前。
顾夜白静立不动,目光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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