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城楼残破的檐角。
苏锦瑟站在最高处,黑袍猎猎,像一柄藏于鞘中的剑。
她望着脚下这座沉睡又苏醒的城市——万家灯火渐熄,唯窗纸透光,影影绰绰,皆是无声皮影在跳动。
孩童学着模仿那背棺少年的姿态,妇人哼唱起“你不叫柒,你叫春天”,老人抽着旱烟喃喃自语:“这调子……我年轻时听过。”
火,已经烧起来了。
可她眼中没有半分得意。
这火太野,也太真。
百姓不再等她的戏台开场,而是自发成了传灯人。
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一句童谣、一段评书、一幅绣帕——把被掩埋二十年的真相,一口一口啃了出来。
但她知道,人心易燃易散。
若无主脉牵引,这场燎原之火终将化作星火零落,沦为坊间怪谈,甚至被反噬成“妖言惑众”的罪证。
“现在,我们要让火……烧进最冷的地方。”她低语,指尖缓缓展开柳七娘昨夜托人送来的素帕。
针脚细密如蛛网,却勾勒出清晰无比的图案:第七静音房的位置深埋皇陵西隅,三重铁门,每日辰时换防;守陵军分四班轮值,其中两名老兵曾在壬辰年参与运尸,如今每逢朔望必独自饮酒至醉。
帕角还绣着一行小字:“他们记得,只是不敢说。”
苏锦瑟眸光微闪。
这不是线索,这是钥匙。
她轻轻抚过那斑驳的针痕,仿佛触到了柳七娘溃烂指尖的温度。
那个失去儿子的母亲,用一生学会了用痛觉记忆世界。
而她,要用这记忆,撬动整个江湖的根基。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三名评榜铁卫例行巡查街巷,途经悦来老馆时,听见茶棚里传来熟悉的铜锣声。
说书人开嗓,声音清冽如泉:
“话说那年冬雪厚,九十七个孩子走不出门——”
三人脚步一顿。
再往前走,又一家茶馆响起同样词句。
再下一条街,酒楼说书的换了副腔调,可开头一字不差:“话说那年冬雪厚……”
铁卫对视一眼,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这不是巧合。
他们冲进悦来老馆,掀开后台帘幕,只见铜舌周瘫坐在地,喉间插着一根银针,血丝从嘴角溢出。
他双目圆睁,不能言,只能抬手指向墙上挂的一块旧铜片——其上刻着波纹密谱,正是模仿人声的震频图。
“气震铜片?”带队铁卫脸色骤变,“他在批量复制苏锦瑟的声音?!”
更可怕的是那些段子。
表面讲古,实则句句藏刀。
“冬雪”是忘忧髓发作时节,“走不出门”暗指静音房禁制,“灯笼灭了”隐喻名单销毁,“娘在等”直指亲子永隔……每一段都被精心编码,如同毒种潜伏于日常听闻之中。
沈青璃接到急报时正在批阅卷宗。
她猛地起身,墨汁泼洒满纸,像极了溅在石阶上的血。
“全部收押!一个不留!”她厉声下令,“审不出来就关到审出来为止!”
可当第一拨说书人被押入地牢,牢头检查口中异物时,却人人咬着一枚不起眼的陶丸。
掰开一看,内有微型蜡封,地图纤毫毕现——竟是皇陵地下通道的走向图!
消息未传,火已蔓延至骨。
与此同时,天机阁深处。
灰袍判佝偻着背,在堆积如山的废档中翻找。
他身为前文书官,此刻却以杂役身份混入焚卷司。
火盆已在角落燃起,今日要销毁三年内所有榜单备份。
他动作极慢,却极稳。
终于,在一叠即将投入火焰的残卷里,夹入了一份伪造名录——《静音计划殉难者题名碑》。
名字列得整齐,笔迹仿得逼真。而在末尾,他故意多添了一行:
“苏明澜,监造,死因:口述真相。”
两日后,一名年轻文书官私抄此录回家,欲为父辨认早年失踪恩师。
老人一眼认出“苏明澜”三字,当场跪地痛哭:“那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姑娘啊!她说要去揭发药引之事,从此人间蒸发……”
悲愤交加,老人持刀闯入评剑阁前厅,怒吼“还我忠魂”,虽被铁卫当场制伏,可那三个字——
苏明澜
——随着他的血,溅上了青石阶,也溅进了千万人的耳朵。
街头巷尾,私语如潮。
谁是苏明澜?
为何因“口述真相”而死?
她与当今风云录总评官沈元衡有何关联?
问题一旦浮出水面,便再也压不住。
苏锦瑟在暗室中听完飞蛾网密探的汇报,唇角终于浮起一丝冷笑。
她取出映心灯匣,轻轻开启。
匣中光影流转,竟映出无数细线,牵连四方——有的连向茶馆,有的通向牢狱,有的延伸至皇陵外围。
她闭目凝神,指尖划过某一根红线,低声呢喃:
“该让孩子们说话了。”
窗外,晨雾未散。
街角已有稚嫩歌声隐约传来,像是某种节奏的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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