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熄,灰烬飘散。
而那七重影,仿佛烙进了每个人的眼底,再也抹不去。
当夜,万籁俱寂。
苏锦瑟独坐地窖,面前摆着一盏琉璃灯。
灯身剔透,内里封着一缕幽蓝光芒——那是她最后一点映心灯的残魂,藏着她不愿再触碰的记忆。
她伸手欲点。
烛火将燃未燃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极轻,却如踏心弦。
紧接着,一道低沉嗓音穿透木门,问的是柳七娘,却字字落进她心底:
“你说的‘可见’……是不是不用眼睛,也能看见?”当夜,地窖深处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响。
苏锦瑟指尖悬在琉璃灯芯之上,幽蓝光雾在剔透灯壁内缓缓流转,像一缕被囚禁的星河。
她知道,只要一点火引,那封存的记忆便会如潮水涌来——顾夜白曾跪在她家祠堂前,满手鲜血捧着半块玉佩说“我替你守到最后”;父亲临刑前仰天大笑:“清流若断,自有影起!”还有那一夜火光冲天,她躲在尸堆之下,亲眼看着裴文渊亲手将苏字旗踩进血泥……
可就在烛火将燃未燃之际,外头传来那道低沉嗓音,如寒潭落石,击碎了她心中执念。
“你说的‘可见’……是不是让人不再假装看不见?”
是顾夜白的声音。不是问柳七娘,而是问这世间所有闭目装睡之人。
老妇人颤巍巍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看得见,是因为心不愿再瞎。”
苏锦瑟的手指猛地一颤。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曾执着于揭开真相——要世人知道顾夜白是谁,要他们记住苏家冤屈,要那份迟来的“承认”。
可越是急于证明,越是在迎合那个由裴文渊掌控的叙事规则:唯有上榜有名,才算存在。
她若继续追着“他是谁”不放,便永远被困在“风云录”的牢笼里。
而真正的破局,不是揭榜,是——重定义何为“看见”。
她缓缓收回手,将琉璃灯轻轻推入袖中暗格。
那抹幽光悄然隐没,如同她藏起的最后一丝软弱。
提笔,墨落。
宣纸之上,八字赫然成形:“你看见的,就是真的。”
没有解释,无需佐证。这是命令,也是宣言。
次日清晨,京城各坊骤然变样。
街头巷尾,原本张贴通缉令的告示墙上,竟悄然换上一幅幅无名绣影——依旧是那背棺人轮廓,剑指苍穹、掌按新土、跃涧断桥……但每一幅背面,都多出一行细密小字,针脚如蚁行,却力透绢背:
“你看见的,就是真的。”
有人起初嗤笑,说是妖言惑众。
可当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开始讲“第七件事”,当孩童在雪地上画出七幕连环图,当老乞丐抱着残帕喃喃“那天救我的,就是这影子”……
人们突然发现,不需要名字,也能认出英雄。
更有百姓自发刻字门楣,刀锋凿入青砖,八字符文遍布坊巷:“不问其名,只问其行。”
风起时,万家灯火映照其上,宛如星河倒灌人间。
沈青璃立于监察台最高处,望着这座渐渐苏醒的城池,指尖抚过腰间冰冷的令符。
良久,她轻叹一声,将其缓缓置于案上,转身走入绵绵雨幕——从此,她不再是执鞭者,而是见证人。
而在皇陵最深处的地宫之内,一座由青铜与陨铁铸就的星图模型静静矗立。
七处静音房坐标构成其脉络,原因死寂无声。
可今夜,随着万千人心同频共振,那些本不该响动的铜铃,竟微微震颤起来。
星图中央,一枚象征“命榜之枢”的黑曜石,悄然转动了一度。
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终于撬动了命运巨轮的第一齿。
三日后,夜。
城北废戏台荒草丛生,梁木倾颓,唯余一方破旧影窗尚存。
风穿空梁,呜咽如诉。
一道纤影悄然而至,黑袍裹身,面上覆着半张皮影面具。
她身后十余人鱼贯而入,皆着布衣短打,动作利落,迅速在台基四角架起七具漆黑木箱——箱面无孔无缝,唯中央嵌着一面斜置铜镜。
苏锦瑟立于中央,抬手拂去尘灰,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机关。
这一次,不用月华,不借天光。
她望向远处连绵不绝的万家灶火,唇角微扬。
“点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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