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山道早已化作泥潭。
苏锦瑟背着顾夜白在悬崖峭壁间疾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的身体冰冷得不像活人,黑袍被血与雨水浸透,贴在她肩头,沉得几乎压垮她的脊梁。
可她不敢停。
裴文渊那一掌震碎奇经八脉时冷笑的模样还刻在她脑海:“此身已废,不如焚之祭旗——正好让天下看看,什么叫‘神话崩塌’。”
她咬紧牙关,唇角渗出血丝。不能倒。绝不能倒。
若他死,她三年布局尽毁;若他死,那些曾因他而点燃希望的人,将再度陷入黑暗;若他死……她不知自己还能为何而活。
雷光劈开天幕,照亮前方断崖深处一座破败石祠——守影祖祠,千年禁地,传闻踏入者皆成傀儡,唯余空壳行走人间。
墙上藤蔓如蛇盘绕,根须深入地底,仿佛整座山都在呼吸。
她一脚踹开腐朽木门,风卷残雨扑入。
九根血烛无火自燃,幽红光芒映出墙上虚影——七位女子并列而立,皆执幕布于手,面容却模糊不清,似被什么生生抹去。
“来了……”沙哑低语自地底传来。
地面裂开,枯骨老妪缓缓爬出,眼窝深陷,指尖缠着银色藤丝。
她抚上苏锦瑟额头,寒意直透心神:“你欲献命换他生?可曾想过,她们为何都忘了自己?”
苏锦瑟未答。
她只是将顾夜白轻轻放下,解开他衣襟——胸口皮肤下隐隐有黑线游走,那是毒针残留的“锁魂丝”,专封气海,断人生机。
片刻后,檐角一声轻响。
猫奴叼着一只药囊跃下,身后跟着白发苍苍的老者——断脉医圣。
老者只看了一眼,便摇头转身:“筋络如灰烬,神仙难续。”
“你说什么?!”苏锦瑟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如裂帛。
“我说——救不活。”医圣冷冷回望,“此人经脉寸断,气海封闭,便是阎王亲临,也撑不过三更。”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雨幕中。
祠内死寂。
苏锦瑟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指划破指尖,鲜血滴落在中央石台。
影藤感应到守影血脉,骤然躁动,根须破土而出,缠绕顾夜白全身。
黑血顺着藤蔓渗出,腥臭刺鼻,可断裂的经脉依旧毫无反应。
不够……还是不够!
她仰头望着那七盏琉璃灯——祖祠唯一光源,据说是历代守影者寿命所凝。
灯火微弱,映照出她苍白的脸。
十年了。
她藏身市井,扮作柔弱戏娘,笑看仇敌登榜受贺;她编排“一战惊城”,让他名动江湖;她设局“孤坟斩蛟”,引万众跪拜;她操纵舆论如操琴,将一个背棺的冷面杀手,捧成万人敬仰的武林神话……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皮影戏再真,也是光影幻术。
而此刻,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操控人心,而是被人心记住。
泪水滑落,混入指尖鲜血。
她抬手,猛然推向第一盏琉璃灯。
“轰——”
灯焰暴涨,一道记忆浮现:她初次见顾夜白,在雪夜破庙,他背着棺材,替一名病逝老妪守灵三日,不肯收钱,只说“她儿子战死了,我替他尽孝”。
光流涌入顾夜白体内,他心跳微颤。
第二盏、第三盏接连碎裂——
她看见自己在评剑阁外伪造“百民请愿”,实则暗中记录每一个真实声音;她看见他在暴雨中折返火场,救出被困孩童,自己却被误认为纵火凶徒;她看见他在边关废墟抱起无名尸骨,默默埋葬,碑上只刻“同袍”。
每一幕,都是真实的他。
可他的呼吸仍在微弱下去。
第七盏灯前,幻象突现。
七代守影者齐齐现身,围成圆阵,声如潮涌:“舍情则强,忘我则久。”
她们曾皆是天才少女,掌控光影,翻覆江湖,最终却沦为无情傀儡,只因每一次复活他人,都要抹去一段自我。
最后一道身影缓缓转过身——竟是年轻时的母亲,眉眼如画,唇瓣轻启:
“锦瑟,别走我的路。”
苏锦瑟浑身剧震,泪如雨下。
原来母亲也曾试图救一人,燃烧寿命,重启生机,代价却是忘了丈夫的模样、忘了女儿的声音、忘了自己是谁……
她终于懂了。
控制换不来新生,牺牲换不来永恒。
真正的力量,不在灯中,不在藤上,而在……共鸣。
她不再求续命,不再求掌控。
她反手,将最后七盏琉璃灯,逐一碾碎!
“砰!砰!砰!”
光瀑倾泻,如天河倒灌,直冲顾夜白心口。
他的身体剧烈一震,黑血狂喷,可胸膛竟缓缓起伏起来。
而苏锦瑟——气血瞬间枯竭,面色惨白如纸,身形摇晃,终是无力支撑,重重栽倒。
意识消散前,她听见影藤哀鸣,血烛熄灭,整个祖祠陷入黑暗。
就在光影溃散之际——
碎灯残片悬浮空中,微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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