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下,风已止,声渐凝。
残垣断壁在身后轰然倾塌,将过往的血与火尽数掩埋。
前方,唯有一桥横亘于无底裂谷之上,斑驳石面刻满倒刺铭文,幽光如呼吸般明灭不定——“情断则通,念存即焚。”
断铃儿赤足前行,指尖轻抚桥面裂缝,忽然顿住。
她本不该看得见这些纹路——自七岁那年宫变,双目失明,却因耳识通神,反听得天地间最隐秘的震颤。
此刻,她的掌心旧伤微微发烫,那是幼时被铁链磨出的疤,也是当年宫廷乐师父亲最后教她听音辨律的凭证。
“不对……”她低语,嗓音如沙中拾珠,“这不是路。”
众人驻足。
她缓缓跪坐下来,将手掌贴上石桥中央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闭目感知。
片刻后,唇角竟浮起一丝近乎悲悯的笑:“是琴弦。”
“九锁不是用来破的。”她睁开眼,盲瞳映着虚空中的某种韵律,“是用来‘奏’的。”
空气骤然一沉。
灰茧婆婆佝偻的身影立于桥畔,手中蚕丝轻轻飘动,仿佛也在回应某种古老频率。
她低声喃喃:“当年守影女王封印龙渊,并未以力镇压,而是以情念为引,奏《安魂九叹》,九曲终了,剑阵自眠。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锁链,也不是黑雾……”
她抬眼,目光穿透黑暗,落在那柄深插石台、缠绕戾气的孤辰剑上。
“是拔剑的人心里有没有恨。”
一句话落下,如同重锤砸入死水。
顾夜白脚步微顿,手已按上剑柄,却被一只纤细却坚定的手猛然攥住。
苏锦瑟拉住了他。
她站在他身侧,右眼清明如镜,左眼却覆着一层淡淡的血翳——那是她以命换来的觉醒之痕。
但她没有看剑,也没有看他,而是望向角落里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阿锈。
百年守剑人,双肩贯穿铁链,骨肉早已与金属共生。
他像一尊被遗忘的祭品,跪坐在这片死地,麻木得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可就在刚才,当断铃儿说出“安魂九叹”四字时,他的指尖,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冷无咎布的是斩情局。”苏锦瑟声音冷静,却带着刀锋般的穿透力,“他要的不是谁能破阵,而是谁会在执念中失控。一旦心生怨怒,九锁便会共鸣,引爆地脉戾气,让所有闯入者化为剑阵养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而真正的机关,在人心。”
话音落,她从袖中取出一物——半枚残破的影织机核心,表面布满焦痕,却是守影族千年传下的至宝。
她将它置于掌心,指尖燃起一抹幽蓝火焰——影心火,由悲恸与执念凝成的生命之焰。
青金丝线自腕间流转而出,缠绕机核,化作无形脉络,直通地面。
下一瞬,一段旋律,悄然响起。
不是乐器弹拨,也不是人声吟唱,而是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共鸣——《安魂九叹》第一调:忆灯。
那是母亲抱着幼年苏锦瑟时哼过的歌谣,是风铃轻响下的万家灯火,是影不惧夜、因心有灯的温柔信仰。
音波无声扩散,顺着地脉蔓延,如春水初融,唤醒沉睡千年的回响。
阿锈猛地抬头。
浑浊的眼中,血丝退去,露出久违的清明。
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极远又极痛的事。
然后,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肩上那根深入骨肉的锁链。
一声轻哼,自喉间溢出。
破碎、嘶哑,却准确踩在《安魂九叹》的节拍上。
断铃儿瞳孔一缩,立刻接续。
她双手虚按空中,十指翻飞,仿佛拨动九根无形琴弦。
每一拨,都有细微震波荡开,与影心火共鸣。
九道铁链开始轻颤。
黑雾如潮水般退散,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符文——原来每一道锁,都是一段被封印的哀歌。
第二条:别月。
旋律流转,哀而不伤,似送魂归途。
第三条:烬思。
第四条:梦舟。
随着苏锦瑟不断释放记忆中的光影片段,整座龙渊底层仿佛活了过来。
岩壁浮现虚影:千年前,一位白衣女子独立剑前,泪落七次,每滴泪化作一道锁链,封印而非摧毁。
她不是怕这把剑太强,而是怕人心太恶。
第五调起,阿锈已能完整哼唱,声音虽哑,却饱含千年的孤独与守望。
他不再是守剑的奴,而是终于记起自己曾是人。
九锁逐一松动,嗡鸣如泣。
孤辰剑上的黑雾彻底褪去,剑身泛起冷冽寒光,宛如初生之月。
顾夜白静静看着这一切,握剑的手渐渐松开。
苏锦瑟察觉他的异样,侧目望去。
只见他缓缓后退一步,竟在剑前盘膝坐下。
没有拔剑,没有试探,甚至连剑鞘都未触碰。
他只是闭上了眼,右手轻轻贴上冰冷剑身。
那一瞬,他的呼吸变得极缓,眉心微蹙,仿佛沉入某个不愿回首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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