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废墟营地,灯火通明如昼。
风在断墙间穿梭,吹得油纸灯摇曳不定,光影投在地面,像无数挣扎欲起的影子。
苏锦瑟立于案前,指尖蘸墨,在评剑楼全貌图上勾勒最后一道轨迹——第九重·魂契祭台,正位于地脉交汇之眼,四周环绕九根愿丝铜柱,每一根都浸染过万人血泪。
她眸光冷冽,仿佛已看见那口棺中蛰伏的恶鬼,在暗红光晕里缓缓睁眼。
“第一重愿丝阵,以执念为饵;第二重影傀廊,藏千年残魂……”她低声推演,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钉入骨,“破局之法,不在力敌,而在心攻。”
身旁,明凰低头摆弄着一方皮影,动作生涩。
那是顾夜白的剪影——背棺、负剑、独行于雪夜。
她曾无数次在神祠高座上看着百姓跪拜这个身影,听着他们祈求“孤辰剑主庇佑”,可那时她只觉得荒唐:一个被世人唾弃的背棺人,怎配成为救世传说?
而如今,她手中操控的这缕光影,竟成了她唯一想握住的真实。
“台词不用背得完美。”苏锦瑟忽而轻笑,抬手替妹妹理了理散落额前的发丝,语气温柔得近乎罕见,“观众要的是真心,不是复刻。就像人信神,不是因为神多高贵,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能哭、能怒、能为他们出手的人。”
明凰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启唇试念:“背棺的人啊,你的光不在别人眼里,在你自己心里。”
话音落,帐帘微动。
顾夜白走入,黑氅未解,眉宇间尚染地底阴寒。
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明凰手中的皮影上,片刻沉默后,低声道:“这句,比她讲得还狠。”
苏锦瑟抬眸看他,他知道她说的“她”是谁——那个曾跪在影姬祠前,用最温软的声音编织谎言的女人。
而现在,同样的词句从明凰口中说出,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是从灰烬里重生的火种。
还未及多言,回音娘突然扑倒在地,双耳紧贴黄土,脸色骤变:“不好!双生丝络出现第三股波动——有人在模仿你们的频率,试图接入!”
空气瞬间凝滞。
苏锦瑟瞳孔一缩,立刻反应过来:“沈红姑要抢夺联结权!她在地底设了共鸣阵,想借双生血脉反向侵入,控制明凰心神!快设‘断鸣阵’隔绝地脉!”
她话音未落,明凰却已抬起手掌,毫不犹豫划破掌心,鲜血滴入案前燃烧的心影火盆。
火焰“轰”地腾起三尺高,映得整座营地一片赤红。
“不。”明凰盯着跃动的火舌,声音轻却坚定,“让她接进来——我要让她听听,现在的我,是怎么叫姐姐的。”
她闭上眼,唇齿轻启,一声“姐——”自喉间溢出,清亮、炽烈,裹挟着三十年压抑、误解、怨恨与终于醒悟的痛楚,顺着双生丝络直贯地底。
刹那间,大地震颤。
整片废墟如同被无形巨手攥紧,梁木崩裂,尘土飞扬。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凄厉尖啸,扭曲如鬼哭,正是沈红姑的意识在反噬中惨叫——她没料到,这对本该互相吞噬的双生姐妹,竟已不再憎恨彼此,反而以血为引,以心为桥,完成了真正的共鸣。
她的入侵,成了点燃她们觉醒的引信。
火光映照下,苏锦瑟凝视妹妹的脸,终于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没有多余言语,只有这一抱,重若千钧。
良久,顾夜白转身披上黑氅,背上孤辰剑,牵来两匹马。
马蹄踏在碎瓦之上,发出清脆声响,像是倒计时的钟摆。
他走到明凰面前,伸出手:“你要跟我们去挖坟,就得记住一件事——别怕脏手。”
明凰望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干净、决绝,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的路。
“我姐说,你从不说多余的话。”她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声音清亮如晨钟,“那我也学她,不多问,只跟着走。”
苏锦瑟收起地图,吹灭灯火。
最后一盏灯熄灭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埋葬过往的废墟——那里曾是她家族的居所,是母亲教她唱第一支曲的地方,也是她以为永远无法再站起的起点。
如今,她回来了。
一行人策马而出,踏破长夜。
身后废墟中,“守光灯”冉冉升起,比往常多点了一盏,烛火摇曳,照亮归途,也照亮前方那条通往真相的血路。
马蹄声渐远,天地寂静。
可就在此时,远处评剑楼方向的地平线下,那一抹暗红光晕,又深了几分。
九声钟响后的第七次搏动,悄然开始。
而苏锦瑟骑在马上,忽然察觉指尖一麻——那是双生丝络的余震未消,也是某种更深层的牵引正在苏醒。
她冷笑一声,望向北方沉沉黑夜:
“你想抽魂炼魄?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的命,先被挖出来。”月隐星沉,评剑楼废墟之上狂风骤起,如万千冤魂在低吼呜咽。
四人踏入地底祭坛,脚下是用万人白骨铺就的九重阶梯,每踏一步,便有血雾从缝隙中渗出,缠绕足踝,似要将人拖入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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