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沉缓,肩头微塌,像一整天扛过三担稻、劈完半垛柴的农夫,连呼吸都带着疲惫的拖沓。
可那双垂落的手,指节分明,腕骨绷紧,袖口下小臂筋络如弓弦隐伏,分明在等一个收弦的刹那。
田埂尽头,昭影正蹲在新翻的垄沟边。
她赤着脚,脚踝沾泥,小手一把把抓起灰黑焦脆的麦壳——正是今晨灶膛里“烧毁”的油纸包残渣。
她撒得极认真,指尖沾灰,却稳得惊人,麦壳簌簌落进湿土沟壑,被风一吹,轻飘飘浮起又坠下,像无数只折翼的灰蝶,在将熄未熄的天光里打着旋儿。
顾夜白停步,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
孩子没回头,只把最后一把麦壳扬出去,仰起小脸,冲他咧嘴一笑,门牙缺了一颗,笑得坦荡又锋利:“爹,灰要飞远些,才有人信它真烧了。”
他喉结微动,没应声,只抬手,用拇指抹去她额角一点灰渍。
——那不是灶灰。
是磁石粉混松脂焙过的冷胶泥,蹭在她发际线处,极淡,却逃不过他眼。
他袖中右手缓缓收紧。
掌心,铜哨冰凉。
哨口内壁那个“辰”字,仿佛正随他脉搏微微跳动。
远处,磨坊方向炊烟已散,只剩一道斜斜的、被晚风撕薄的灰痕,悬在山坳口。
那里本该空无一人。
可顾夜白知道——今晨那两个樵夫袖口的冷胶泥,和断崖松根下的,同出一源;而松根之下三丈,埋着苏家旧窖的青铜铰链——那铰链上,刻着与哨体一致的“辰”纹。
敌人以为他焚物断念,割袍明志。
他们错了。
他烧的从来不是证物,是视线;焚的不是过往,是盲区。
灰烬纷飞之处,才是真正的落子点。
风忽然一沉。
他侧耳——三里外山梁,枯枝断裂声极轻,却叠了四次。
不是野兽,是轻功压步时靴底碾碎脆枝的节奏。
四人,未掩行迹,却刻意放慢,像猎犬嗅到血腥前的试探踱步。
顾夜白缓缓吐纳,气息沉入丹田,再徐徐提起——不为蓄力,只为压住左肋那一阵骤然翻涌的刺痛。
旧伤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今夜若不成局,明日朝阳升起时,昭影枕边那只布老虎,就真要变成一只死物。
他转身,朝村西麦田走去。
雾,已从溪涧漫上来,灰白,湿重,缠脚踝,舔裤管。
他脚步愈缓,愈显滞重,仿佛真被一日辛劳拖垮了筋骨。
可每一步落下,都精准踩在垄沟交界——那是他昨夜用剑尖量过七遍的方位。
麦田高垄起伏如卧龙脊背。
他弯腰,似要整理被风掀翻的草垛。
指尖拂过干草粗粝表面,顺势探入底下松软浮土——三道细缝,早已挖好,深三寸,斜三十度,朝向磨坊方向。
他从袖中取出三根麦秆。
寻常麦秆,却泛着极淡的琥珀色泽——浸过松脂,晾足七日,遇火即燃,焰蓝无声。
他一根,一根,插进土缝。
麦秆静立,如三枚未启封的缄默符咒。
风掠过麦浪,沙沙作响。
雾愈浓。
远处山梁,黑影已至半坡。
而顾夜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望向村口方向——那里,一盏纸灯笼正摇晃着靠近,灯影在雾中晕开一团昏黄,像一颗将醒未醒的眼。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压。
——苏家的地窖钥匙,从来不在锁孔里。
它在哨音里,在灰烬里,在孩子冻红的小手上,
更在这三根……
即将燃尽长夜的麦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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