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动,只是用残存的右膝抵着冻土,一寸寸将身体往前挪——不是爬,是“楔”进去。
十年刑狱司副使,审过三百二十七桩冤案,亲手钉过七十二枚认罪画押的朱砂印;如今,他只剩三根完好的手指、一口未锈的牙、和一道烙进骨缝里的赎罪执念。
那口棺,停在第三排最末,漆皮剥落,露出底下青灰木胎,棺盖缝隙糊着陈年麦浆——苏家赈粮队当年运粮入灾乡,用的就是这种浆子封坛、固箱、糊棺。
他闻得出,哪怕混着十年尸气、霉味、地底阴潮,那点微甜微涩的麦浆气息,仍像一根烧红的针,直刺他鼻腔深处。
钥匙在他掌心发烫。
不是铁锈,是血锈——他昨夜割开手腕,以血养匙三刻,只为唤醒它记忆里最后一道锁孔的纹路。
那锁孔,他见过。
十年前承天门抄家诏下,他奉命清点苏府库房,在一只装“灾民名录”的紫檀匣底,摸到过同样的凹痕。
“咔。”
一声轻响,细如蚁啮。
棺盖微启一线,冷雾涌出,裹着纸页朽烂的微香。
他探手入内,指尖触到硬壳册角——《癸亥冬·北境饥年苏氏赈名录·副本》。
封皮无字,只有一枚暗压的麦穗浮雕,腹中夹层还垫着半片干槐叶,叶脉走向,与栖梧茶楼那具皮影袖中飘落的,分毫不差。
周砚喉结滚动,咬破食指。
血珠滚落,滴在名册末页空白处。
他没写一个字。
只用指腹蘸血,按——一下,两下,三下……三百二十七下。
每一印,都对应一名饿死在苏家粮道旁的流民姓名;每一印,都压着当年他签发的那张“查无赈粮实据”的勘验文书。
血未干,他已将名册卷紧,塞进一双遗落在棺侧的草鞋里——鞋帮磨穿,鞋底裂开三道口子,正是昨日送葬队伍慌乱中踢脱的。
明日辰时,东市粥棚前必有流民争抢残羹,这双鞋,会被踩进泥里,再被一双冻裂的手拾起。
他缓缓合上棺盖,用尽最后力气,将锈匙反插进棺缝——匙柄朝外,微微翘起,像一截不肯入土的指骨。
起身时,他望了一眼义庄墙头。
那里,半截断幡在风里飘,幡角绣着褪色的“听雪”二字。
他忽然笑了,极哑,极轻,像砂纸擦过朽木。
——谢珩以为毁了地窖就毁了证据?
——听雪楼以为烧了账本就烧了天理?
——他们忘了,苏家最不怕的,从来不是火,而是……人心未冷时,那一口尚能记事的火气。
此时,朱雀门方向,天边已透出一线青白。
而城西风云录总署内,屏风后的皮影正悄然渗出银灰墨迹——三百七十二字密函,已在晨光初吻屏风的刹那,尽数显形。
有人怒拍案:“此乃听雪楼通敌铁证!”
有人冷笑掀帘:“皮影背面,槐汁未干——分明是今晨新绘!”
争执声炸开,砚台翻倒,墨汁泼上“风云录”初稿,洇成一片混沌的黑。
无人抬头。
更无人察觉,梁上阴影里,一只黑羽信鸽振翅而起,爪下缠着薄如蝉翼的素绢——那是密函副本,也是十年前苏锦瑟埋在北境军驿的死间凭信。
它飞向霜重云低的北方,翅膀切开将明未明的天幕,像一道无声的、正在拔鞘的刀。
而此刻,城东粥棚外,第一缕炊烟刚浮上灰墙。
一只布满裂口的手,正从馊水桶里捞出半块冷馍。
那妇人低头咬了一口,喉头滚动,却没咽下。
她抬起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如裂帛:
“苏家……没烧粮。”
话音未落,巷口拐角,一个佝偻老妪拄着竹杖,颤巍巍弯下腰——
她手里,正捏着一只沾泥的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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